云月笙同梵音都是头一回见识上京城的重阳灯会。
长街两侧楼阁飞檐下挂满了各式花灯,绘着山水人物的绢纱灯、缀满流苏的走马灯、造型精巧的莲花灯,将沿河的整条街道都装点得流光溢彩。
熙攘的人潮在灯火中涌动,商贩吆喝声与笑语喧哗交织成一片,空气里还飘着糖炒栗子的甜香和桂花酒的醇厚。
两个小家伙就像是刚出笼的雀儿般,在摩肩接踵的人流里钻来钻去。
梵音会指着转动的走马灯大呼小叫,云月笙也对摊贩手上栩栩如生的糖画看得目不转睛。
"笙笙,你快看这个!"
突然,梵音停在个糖葫芦摊前,盯着那晶莹剔透的糖衣挪不开眼,"亮晶晶的,像结冰的红果子诶!"
“呵——”云月笙却是踮起脚尖,故作老成地敲了敲他的脑袋,"连糖葫芦都没见过,果然是山里来的土包子,没见识!"
"你才土包子!"少年闻言气鼓鼓地抱起手臂,婴儿肥的脸颊顿时圆得像只小河豚,"我可是山君,山君你懂不懂?整座山都是我的!"
"山君不也是山里的?略略略——"云月笙手指扒拉着下眼睑做了个鬼脸,粉嫩的舌头吐得老长,"土包子,土包子,还是个白毛的土包子——"
"啊啊啊!你才是!"
梵音气得在原地跳脚,银白发丝在灯下泛着莹莹的光泽——云月笙对他怎么永远都是这么嘴毒,真是气死了!
"你才是。"少女促狭地抱手看着他,绣鞋还故意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你是!"
"你是。"
"你是!"
两个小家伙在熙来攘往的人潮中吵得不可开交。
梵音蹦跳时带起的风掀动了旁人的衣摆,云月笙银铃般的笑声也融入进了这喧闹的市井声中。
云曦琅就站在三步开外,望着两个鲜活的身影在璀璨灯火中嬉闹。太子殿下向来清冷的眉眼间,忽然裹上了一层深邃的涟漪。
“好了。”过了好半晌,云曦琅才出声打断两人,将两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分别塞到了他们手中,“不是说想去游河吗?再耽搁下去的话,船家怕是要收工回家了。”
两人这才不情不愿地互瞪一眼,各自“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腮帮子却都因为含着糖葫芦而鼓鼓囊囊的可爱。
“真是没想到!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也是会来这市井灯会凑热闹的啊!”一道清朗带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景泰正立在石桥的拱顶处,笑吟吟地望着他们。
他言罢,咧着嘴角快步走下桥阶,身上那件绣着青辽远山的锦缎长衫在灯火映照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
“这人潮涌动的,要真再找不着你们,我可就要独自登船了。”景泰边说边拂了拂衣袖,故作委屈道,“今日宫宴那般无趣,我可是费劲寻了好一番由头才溜出来的。”
——今日重阳,霍君华设了节宴,云曦琅却缺了席,不过因着他的身份,无人敢有置喙。
景泰就不一样了,他是景国送过来示好的质子,不出席难免会落人话柄,所以必须得去打一头。
他目光扫过正举着糖葫芦吃得香甜的云月笙,挑眉看向云曦琅,
“好你个云曦琅!留我在宫里如坐针毡,自己倒是带着妹妹玩得不亦乐乎。怎么也没想着给我带一串?”
云曦琅闻言神色从容,从怀中径直取出一个包裹严实的油纸包来,
“多的要命——糖葫芦,栗子糕,麻团跟杏仁酥,一路走过来都光顾着给两个小馋猫收拾东西了。你来得正好,帮忙分担分担?”
“靠!”景泰故作不满地撇嘴,“敢情我就只配吃他两挑剩下的呗?”
“谁说的!”梵音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小手飞快地截住云曦琅手中的油纸包,“这些我可都要留着自己慢慢吃的!谁说你就有的吃了?”
景泰:“……”
他被少年这护食的模样噎得一时语塞。
旁边站着的云月笙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
就连一贯矜持的云曦琅也忍俊不禁,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温暖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