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外,精致朱楼与红绸灯笼相得益彰,青灰色的各家屋檐在天色下浸出水墨的润丽,人来人往的青石板路愈发得透亮,人间烟火气息正浓。
“雪还没化啊。”荒帝有些失望。
老奴跟了荒帝多年,几乎是看着他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长成今日杀伐果断的君主,虽然荒帝近年来城府愈发深沉,心思缜密让人难以看透,但一撞上长公主的事儿,就绷不住那深沉算计的样子。
“陛下别急,如今是二月份,等六九冰开,大盛也就暖和了。”老奴笑着说,“咱们居于南境,春天来得比北秦要早好些天,长公主对盛京的海棠最是眷恋不过。”
荒帝面色稍霁,他抬起手,一朵冰花落在掌中。
“阿姐,待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一年不见,弟,甚是想念。
巫马沛结束了太傅的课程,又马不停蹄跑到丹宸殿,陪他的皇帝舅舅一起看折子。
众侍眼观鼻,鼻观心,对这一幕习以为常。
太子殿下虽不是陛下亲子,陛下对他却是关怀备至,记得太子殿下小时候有段时间睡不着,一度养成了躲在皇帝舅舅怀里衣服打瞌睡的习惯。
不多会儿,老奴带着个年轻小太监,弯腰走进来,凑近帝王的耳边,小声地说,“陛下,阑山那边来信了,不是长公主所写,是七弟子奚骄,指明要让太子殿下亲阅呢。”
“奚骄?”耳力极好的太子殿下眼睛亮了,“是他给我写信了吗?”
奚骄是他爹上元节之后收的一个关门弟子,比他只大一岁,有时候像小狐狸一样狡黠,又有时候比兔子还好欺负,巫马沛很喜欢这个小玩伴,时不时逗弄他。
只可惜他待了没多久,就跟娘亲回盛京了,一年只能靠几封书信说说知心话儿,可把他憋坏了。
荒帝风轻云淡,“你,领殿下去看吧。”
年轻的小太监弯腰,做了指路的姿势,“殿下,这边请。”
少年笑容明媚,脚步轻快走了。
“怎么回事?”荒帝头也不抬,朱笔批阅奏章。
“是一封血书。”老奴压低了声音,“不过老奴闻着,不像是人血,倒像是公鸡血,大意是奚公子命在旦夕,让小殿下快马加鞭返回阑门救他。陛下,事有蹊跷,咱们要派人跟着小殿下回去吗?”
荒帝眉头微皱。
“舅舅!舅舅!我要先回阑门!”看完血书的少年急匆匆跑回来,被门槛绊倒,结结实实摔了个底朝天。
“怎么回事?”
巫马沛刚想张口,又想到血书里,奚骄嘱咐他不能告诉舅舅,一时犹豫不决,“我……我想娘亲了,我能不能回去,接娘亲过来?”
巫马沛少年心性,意气张扬,偶尔也有过说谎吹牛的时刻,在别人面前,他吹得是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到了皇帝舅舅跟前,总是莫名的心虚,腰杆儿都挺不直了。
只是这会儿的皇帝舅舅好像忙于政事,眉头拧紧,巫马沛叫了他好几声才回神。
“你要回去?”
他沉吟片刻,“也罢,如今那些大臣见了你听政,心里有了底,倒是不急于一时。毕竟咱们开了先河,也得给他们缓冲的时间。时值年关,躲债的、讨债的都堆到一起,难免生事,我拨一队人马跟你回去,路上记得乔装打扮,小心谨慎。”
巫马沛松了口气,忙不迭应下来,拍拍胸脯对天发誓,他一定毫发无损回到阑门。
太子殿下的确是毛发无损回到阑门,他尚未来得及得意自己从一伙山贼手中逃脱,就被自家的山门大阵困住了。
巫马沛顿时傻眼,他回家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被困成笼中之鸟,搞得他像外人一样,心里不禁恼火几分。是三师兄察觉异状,特意来接了人。
“娘亲怎么没来?”巫马沛被困了一天一夜,寸食未进,浑身露水,撅着小脾气。
“长公主有要事要忙。”三师兄咳嗽一声,又有些奇怪,“沛儿弟弟,你怎么回来了?”
巫马沛心里装着事,一时忽略了三师兄嘴里的称呼,眼也不眨地撒谎,“是舅舅让我回来的,他有点儿等不及了,让我催催娘亲。”
三师兄噢了一声,又问了巫马沛在盛朝的一些趣事。
巫马沛有板有眼答着,转了几道弯后,试探性问道,“奚骄呢?我怎么没瞧见他,是又被师傅罚站了吗?”
公良瞻沉默了下,眼中掠过一丝嫌恶之色,“她呀,心术不正,闯下了弥天大祸,恐怕不是单单罚站就能揭过了的。”
“这……三哥哥说笑的吧?”巫马沛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