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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身下,软软细细的。睁眼,圆盘大的太阳强烈地刺入眼睛,赶紧闭上。这次的着陆点跟上次一样,又落在沙漠里了。看来我跟沙漠还真有缘,只是不知年代和地点是否也一样。
我爬起来,先检查随身物品是否完好,再看一眼改良过的时间穿越表。还好,指示灯是绿的,说明一切正常,那群科学家们五个月的力气没白花。吸取上次教训,太阳能太不稳定,所以这次他们改用了一种精良的锂电池。
回去后当然造成了非常大的轰动,我消失了五个多月,研究小组的人都不能确定我到底是穿越成功还是死在某个时空了。我老板一直很犯愁怎么跟我爸妈交代,直到某个下午我从天而降,挂在研究室外面的大脖子柳上,压歪了它大半的枝桠。
回21世纪的五个月里我忙得不得了。检查身体,写报告,还跟着老板去新疆库车呆了一个月。昔日的龟兹国都城——延城遗址在现在的库车新城和老城之间,当地人称皮朗古城。我跟一群考古学家一起测定古龟兹国的城墙遗址,王宫遗址,奇特寺,大会场遗址,在博物馆跟语言学家一起解读吐火罗文。
当我在这些遗址上转悠,看着现在建在上面的民宅农田,除了一千多年前的地基还能测出来,其它的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心情真的很难形容。对我而言,就在几个月前看到的一切,转眼已是一千六百五十年的沧桑。就在几个月前鲜活的人,瞬间便成了纸上的几个字。站在如今只是一堵不起眼的小山包上,耳边仍不时会响起那个温润的声音:
“艾晴,明日带你游龟兹去。”
“今年的大雪降了那么多日,真是上天眷顾龟兹。”
“别急,闭上眼,一会儿就好。”
每当这时,我总会恍然四顾,待确定那袭褐红色的僧衣只是我的幻觉,才慢慢平息下来。罗什,我们应该在同一空间里吧?只是,我们之间隔着的,是一千六百五十年的时间。你在那里,还好么?苦笑一下,什么好不好的,他命运如何,我怎会不清楚?
去克孜尔千佛洞考察,石窟前有一尊罗什的铜像,我呆呆地看了许久。这尊雕像表现的是他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的样貌。单腿屈膝,右手放在膝盖上。穿着露半肩的龟兹僧衣,身材纤长消瘦,眉宇间睿智豁达,风采卓然。虽然不如真正的罗什帅气,但我觉得雕塑家已经掌握了他的神韵。我没见过罗什成年后的模样,但盯着这尊雕塑,却让我浮想联翩。在铜像下合了影,写论文到夜半时,累了就看这张照片,真希望自己还能再见到他,成年后的他。
在库车的龟兹博物馆里还见过了一具女性骨骸,苏巴什遗址出土,距今一千三百年左右。头骨跟耆婆还有我见到过的龟兹王族一样,也有压扁的痕迹。其实扁头也并非不美,只是不符合我们的审美观而已。起码,耆婆在我眼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古埃及十八王朝的图坦卡门,也是扁头,复原出来的头像,还有他墓里陪葬品上的肖像,都表明这位扁头的十八岁法老是个帅小伙。
本来决定在库车的工作结束后我会跟研究鸠摩罗什的佛学专家碰面。虽然我只接触了他少年时代一段极短的时间,但无论如何也是第一手资料,专家们极其迫切地想跟我详谈。可是老板接到了研究小组的电话。于是我们匆匆赶回了研究室,开始准备第二次,实际是第四次的穿越。
而这次的穿越,机器改良过了,我腾云驾雾的感觉不如前几次那么难受。但仍不能确定我会降落在哪个地点哪个年代,只能估计还是在两千年左右。而这个左右,是以正负500年来计算的。所以,跨度可以从战国末年到南北朝末年。鉴于上一次的经验,我还是穿了一身宽大的汉服。这是最大众,时间跨度最大的服饰。
而看看现在的情形,估计再次的穿越对之前的时空地点产生了共鸣。我有种强烈的感觉,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所以心下也不慌,先判断如何走出沙漠或者找到人。四处眺望,原来我掉在沙漠边缘,旁边便有胡杨林和矮小的红柳丛,远处的胡杨林看上去更茂密一些,我决定往那里走。
已经是阳历五月底了,沙漠正午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找水。既然这里有大片胡杨林,应该离水源地不远。所以当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开阔的湖面时,我兴奋得赶了过去。
是个面积非常大的湖,简直不敢想像会在沙漠里出现这么一大片湖水。而最重要的是:湖边有人,而且是一群人!能看到同类我当然开心,于是发足向他们奔了过去。没到跟前我突然一个急刹车,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回头向后跑。没跑几步一只箭“嗉”一声钉在我脚边,我吓得停住脚,赶紧举双手过顶:“别射我,我投降!”
我被带到那群人中间,一共有二十来个,看穿着长相,一个个歪瓜劣枣凶神恶煞,果真是群强盗。还有十来个人,蹲在地上,手脚都被绑着,战战兢兢,拿着怜悯的眼光偷看我,应该是波斯人。旁边有十几匹驮着重物的骆驼,还在没心没肝地吃草。我迅速判断这是一个商队,遭了打劫。
不过起码说明了一点,我的降落点离丝绸之路不远。书上说丝绸之路上强盗横行,我居然亲身经历了。我从来都没跟人动过手,我得第一次动用现代武器么?我的防辐射衣贴身口袋里有一把小型麻醉枪,老板交代非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用,毕竟是现代东西,吓到古代人倒没关系,要是因此而改变历史,那我就罪孽深重了。
我听到盗贼们不怀好意地讲话,他们讲的是我熟悉的吐火罗语,只是带一些方言,不是龟兹口音。
我脑子里不停地转,该如何自救。我没玄奘的本事能让盗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所以我估计了一下敌我双方的形势,决定擒贼先擒王。(玄奘西游时遇过好几次盗贼,他运气实在太好。不是强盗自己内讧,要不就是他把强盗渡化了。具体参看钱文忠《玄奘西游记》。)
手伸进怀里摸到那把小巧的枪,幸好他们看我是个弱女子,没将我像那些波斯人一样捆住。对着坐在地毯上啃烤肉的大胡子甜甜一笑,身子靠过去用吐火罗语娇滴滴地喊一声:“大王……”自己颤了颤,先抖掉一身鸡皮疙瘩。
他笑眯眯地对我伸出油乎乎的手,我上前一步做势要倒进他怀里,突然拔出枪对他射击。果然是加强过的麻醉针,他没啥反应就立刻倒地。趁他手下目瞪口呆之际,迅速撂倒离我最近的五个人,口里气势汹汹地喊:“放下武器,饶你不死。”好像还不够气势,赶紧再喊:“我这可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不怕死的就上来试试!”
大概被我先进的现代武器吓到了,剩下十几个盗贼都呆呆地看着倒地的几个人。我其实是虚张声势,这麻醉枪太小巧了,射程还不到五米。所以当看到那些盗贼真的放下弓啊,刀啊,剑啊什么的,我偷偷吁出一口气,背后的冷汗湿透衣服。我迅速扑过去解那几个商人,扎得太紧,我只好拿出瑞士军刀割开绳子。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我动手了。那剩下的盗贼看我有如此毒辣的武器,现在又有一群波斯人拿着刀在后面追着,早跑了个没影。那些波斯人用最隆重的礼节感激我,他们里面有一个懂汉语,还有一个懂吐火罗语,虽然讲的都不利索,不过两种语言混着,再加点肢体动作,也能明白个八九不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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