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冻硬的土,发出沉闷的响,车厢里弥漫着草药苦涩的气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小橘紧紧挨着还在低烧的少爷,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尽力去暖他冰凉的脚,听着他压抑的咳嗽,感觉那一下下震动似乎也敲打在她自己的心口上。
少爷闭着眼,眉头紧锁,脸在昏暗里显得异常苍白脆弱。
她不敢说话,只能更紧地抱住自己,也抱住他,仿佛这样就能挡住外面呼啸的风雪和未知的恐惧。
骡车终于停在皇城里那座巍峨的府邸前。
卫国公府。
管家佝偻着背,一遍遍小心地叩门,卑微的声音在寒夜里显得格外单薄。
门终于开了条缝,露出门房一张不耐烦的脸。
几经周折,他们被引到了一处灯火通明、暖香袭人的厅堂。
厅里坐着两个人。
主位上是一位衣着华贵、面容刻板的妇人,鬓边簪着耀眼的金凤钗。
她身边站着一位身着深紫锦袍的中年男子,眉眼间带着几分威严,那是卫国公沈文先。
“这就是你那兄弟的儿子?”贵妇人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一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慢,目光扫过管家身后瘦弱的顾川和小橘。
沈文先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嗯,江南顾家遭了横祸,只余下这个儿子了,来投奔的。”
“如何安排?”贵妇人的目光落在小橘身上,那眼神让小橘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往顾川身后躲了半步。
沈文先沉吟片刻,目光掠过顾川苍白的脸,最终落在管家身上:“且先让他们住下吧,顾家在江南有庞大的家产,想来如今是在顾川名下,总归是兄弟一场,不至于连个落脚处都没有。”
这话听着是收留,可那顾家产业几个字,却像秤砣一样沉甸甸地抛了出来。
贵妇人眉头蹙得更紧,显然对这个安排并不满意,却又碍于丈夫开口,只得不情不愿地挥挥手,对着老管家,那语气仿佛在打发上门打秋风的远房穷亲戚:“西边儿还有一处偏院空着,我叫人收拾出来,你们暂且住下吧,府里自有规矩,没事别四处乱走。”
小橘的心,在踏入那处偏院时就彻底凉透了。
院子偏僻得紧,靠近后角门,几间瓦房破败低矮,墙角生着厚厚的青苔,檐角挂着蛛网。
一股子经年累月的潮霉气味扑面而来,混杂着隔壁马厩飘来的牲口臊气。
所谓的“收拾”,不过是草草扫了扫积尘,丢下两床薄得透光的旧棉被。
屋里冷得像冰窖,唯一的炭盆烧着劣质的黑炭,烟气呛人,热量却微乎其微。
她用力搓着少爷冻得发青的手,呵出的热气瞬间变成白雾。
透过糊着麻纸的窗户缝隙,能看到远处正院灯火辉煌,隐隐传来丝竹管弦声。
那些光越是明亮,就越是衬得这偏院如同被遗忘的角落,寒冷而孤绝。
这府里的人,坏。
小橘在心底认定了。
那些穿着光鲜的丫鬟婆子,眼神像针一样,扎在少爷身上,也扎在她身上。
窃窃私语像讨厌的苍蝇嗡嗡作响,她们故意抬高声音议论着顾家如何败落,少爷如何病弱无用,言语间满是鄙夷和幸灾乐祸。
“瞧那小脸白的,风一吹就倒的样儿,怕是活不长咯……”
“什么少爷,寄人篱下的破落户罢了,还当自己是主子呢?”
“听说江南的家产早被族里瓜分干净了,国公爷心善才收留这累赘……”
小橘的心像被滚油煎着,一股怒气直冲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