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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貂儿脸色苍白,颤声道:“回禀王爷,葫芦口外如今遍地都是北莽斥候,甚至还有许多动辄即是千人以上的北莽正规边军,加上宋貂儿治下不力,先前在一处巢穴内已经内讧过一场,人心涣散,宋貂儿倾巢出动,出自下策,实在是逼不得已,为了能够顺利给王爷还有郁将军带路,又不至于泄露机密,只能把所有兄弟都带上,好与幽州骑军一起前往那座最隐秘的山谷。如此一来,宋貂儿队伍就算仍有贼心不死的北莽余孽,消息也走脱不了。”
徐凤年转头望向天空,看了一眼,回头后笑道:“听上去哪里是什么下策,分明是滴水不漏的万全之策。宋貂儿,你有心了。”
宋貂儿依旧低着头,“为王爷效忠效死,是小的几辈子修来的天大福气!如果不是王爷和皇甫将军栽培,宋貂儿如今不过是领着三十六骑在关外打秋风度日的可怜虫,宋貂儿如何敢不尽心尽力?!”
徐凤年望向两百步外那一千多骑人人青壮的关外马贼,淡漠视线一扫而过,众多马贼中也纷纷投来好奇探寻的眼神,似乎很好奇那年纪轻轻的“郁鸾刀”再名声鹊起,照理说也不至于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头领宋貂儿如此胆小如鼠。场中气氛格外凝重,一千多马贼和四百幽州骑军遥遥对峙,中间是坐在马背上的徐凤年和跪地不起的宋貂儿,洪骠骑马位于徐凤年身后。
徐凤年抬起手臂,这个动作吓得那群马贼打了个激灵,以为一言不合双方就要撕破脸皮动刀子了,他们一千多马贼在塞外大漠能够横着走是不假,但眼前可是那足有三千多幽州“铁骑”!马贼吃饱了撑的才跟北凉边军翻脸,玩什么冲锋厮杀?活腻歪了吧!当时宋貂儿以血腥手段弹压支持北莽的一方势力,许多中间力量之所以袖手旁观甚至墙头草偏向宋貂儿,除了宋貂儿本人的冷酷手腕,也有发自肺腑畏惧北凉铁骑的原因,虽说此时是北莽大军在压着北凉打,但所有马贼骨子里仍是更忌惮那些从不把马贼当人看待的北凉骑军,总觉得北凉边军哪怕斗不过北莽百万大军,但既然那姓郁的几千人就能把葫芦口外搅乱得天翻地覆,真铁了心要收拾他们这一千多马贼,到时候随便派出几千徐家骑军,还不是轻而易举?
不过很快所有马贼就如释重负,只见一头飞禽刺破云霄,坠落在那披甲武将的手臂上。不少马贼都偷偷捏了把汗,你娘的,敢情这幽骑主将“郁鸾刀”不但用兵遣将是一把好手,抖搂威风也丝毫不差啊。
徐凤年轻轻振臂让海东青离开,也没有理睬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宋貂儿,提起铁枪指了指马贼中两人,问道:“洪骠,那两人在宋貂儿身边多久了?”
洪骠举目望去,看到那对年纪都不大的男女,缓缓说道:“听说那年轻男子最早是在一年前出现过,但很快就离开马贼队伍,前不久与那女子一起回来,潜伏在马贼中的蛛网谍子也是经由此人揭发,才有那场窝里斗。末将只知道此人是姑塞州丙字家族的庶子,与宋貂儿自幼熟识,宋貂儿说此人早年差点进入那权贵子弟扎堆的棋剑乐府,不知为何是棵病秧子,总是满身药味。至于那女子身份不详,只说是金蝉州人氏,有个‘沙棘’的绰号,平时喜好与人拼酒,末将观察过这名女子,约莫是临近小宗师实力的身手,双手满是老茧,练家子,但她身上江湖气不重。”
徐凤年望着那一千骑马贼,突然说道:“宋貂儿,是不是没想到钓到三千两百幽州骑不说,还让我这个北凉王都咬钩了吧?别忍了,想笑就笑出声来。”
宋貂儿抬起头,一脸茫然。
洪骠心头巨震。
徐凤年看着这个运势好到无以复加的马贼,笑道:“清凉山明暗两拨人,洪骠这些明面上的,被你留下来帮你演戏引诱郁鸾刀的幽州骑军,这不奇怪,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把暗中那些北凉高手都杀掉的,按理说听潮阁和拂水房出动了三名小宗师,以你宋貂儿手头的那点寒碜的顶尖武力,就算成功了,也瞒不住洪骠这些老江湖才对。我猜你应该是在一年前就有了左右逢源两边讨好的念头,直到杨元赞率领三十万大军涌入葫芦口,才开始下定决心投靠北莽。说吧,那对年轻男女是北莽何方神圣?”
宋貂儿呆滞愕然,抬起头与坐在马上的徐凤年对视。
然后他一点一点绷起脸,接着是嘴角翘起一丝弧度,继而笑意开始微微荡漾起来。
当他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起身后已经是一张袒露无遗的灿烂笑脸。
暴怒的洪骠刚要出手捏死这只胆大包天的蝼蚁。
徐凤年一手拖枪,另一只手摇了摇,阻止了洪骠的杀人,问道:“除了那两对男女,还躲着哪位能让你临危不乱的世外高人?或者说是几位?”
宋貂儿笑意不减,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多,就一个。真不凑巧,正好能够抗衡王爷你老人家。当然这位老祖宗一开始不是奔着王爷来的。所以说啊,小的自打遇上王爷后,这运气啊,根本就是好到挡都挡不住了。”
从马贼队伍中突兀出现三骑。
徐凤年自言自语道:“拓拔菩萨,洪敬岩,慕容宝鼎,邓茂,种凉……北莽如今也没几个拿得出手的武道宗师了,拓拔菩萨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后边四个除了王绣手下败将的邓茂,我都已经打过照面,也都不在这里。道德宗自从大真人袁青山飞升后,后继无人。棋剑乐府,一等词牌名有五个,剑气近死了,铜人师祖则等于没了,前不久大乐府也死了,那位两字词牌夺魁的‘寒姑’贵为太子妃,更不可能。提兵山的第五貉死了,就高手而言,已经后继无人。公主坟,听说小念头死在了幽州,至于杀死她的那个人,还在等着徐偃兵的第三枪。”
宋貂儿笑着说道:“王爷啊,你是如何都料想不到的。说到底,还是北莽的诚意比你们北凉更足,在你出现之前,人家开出的价格是万夫长,在确定你会出现之后,嘿,我宋貂儿可就是龙腰州持节令之下第一人喽。”
宋貂儿有模有样面朝徐凤年鞠躬致谢,他身后不远处便是那三骑。
洪骠看着这马贼汗水浸透后背的滑稽景象,忍不住嗤笑一声。
宋貂儿重新抬头站好后,拍了拍心口,笑眯眯道:“不愧是天下第一人的徐凤年,小的其实都要怕死了,小的谢王爷不杀之恩。”
徐凤年看到年轻男女之间的那一骑后,哑然失笑道:“老先生,原来是你。”
白发苍苍的年迈老儒生,身材消瘦,乍看之下毫无高人气度,就只是个穷经皓首的老学究而已。
徐凤年有些感慨。
老人亦是如此。
两人初次相逢,是在那个如今早已成为北莽大军营寨的雁回关内,徐凤年当初还调侃了叨叨不休的老人一句“老先生,你弯腰看一看书袋掉了没”。
老人正是游历离阳二十年的北莽太平令!
老人指了指身边那个年轻男子,“拓拔气韵,春捺钵,也是我棋剑乐府的卜算子慢,臭棋篓子算不上,就是太慢。前不久他说你肯定会出现在葫芦口外,老夫就跟着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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