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生烟,画舫之上,美人斜靠舷窗,一截嫩藕般的小臂从他山岚绿的春衫下伸出,浸入清明澄澈的湖水当中,撩动一圈圈涟漪。
如今距公仪家族的笑料已过去半月有余的时间,元颂也过了半月有余的安逸生活。
这里是贺兰家族的属地,选址在南方的富庶之地,是修真界中最为柔情似水的温柔乡,时有熏风四起,勾扯住游人的衣角,缠着他们不忍离去。
春水已暖,因着灵脉的催化,湖面上的莲花早早开起,亭亭玉立地露出水面,在微风的吹拂下轻摇慢曳起来,浮动起清浅的荷香。
元颂心念微动,停止了无聊的戏水游戏,玉一样的指尖从水中抽出,无数滴露珠顺着他动作滑下,在阳光的反射下更显出他皮肤的莹白。
他从画舫窗中轻探出身体,刚想用指尖折断那莲花下的浅绿茎秆,就见数枝莲花被凭空折下,一齐飘入他怀中。
“……拙劣心意,还请笑纳。”
湖面本就不大,元颂又没离岸太远,岸上人声响起,刚好传入元颂耳中,让他能够循声望去。
竟是个许久未见的昔日熟人,无趣又平静的生活终于能有人来打破,元颂弯下眉眼,以术法驱动画舫,令其向岸边驶去。
那青年面色白的病态,明知自己送花给元颂已是逾越,现在该径直离去才对,可看着元颂主动向自己而来的身影,他整个人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般,根本动弹不得。
画舫靠岸,那青年早已自然地将手伸出,任元颂将掌心搭上,借力踏上岸边。
“笙表哥……不对,现在该叫笙公子才对。”元颂言语一顿,将称呼改过,却并不像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
他虽笑得无害,可不怀好意的样子太明显,根本就是想要将贺兰笙逗弄,“时过境迁,笙公子心意还像从前在学宫中一般,真是让人感动。”
从前的什么心意?是关照表弟的心意,还是隐藏在关照下更深处的爱慕?这答案昭然若揭,可贺兰笙却如鲠在喉,完全不敢应下。
元颂是他长姐贺兰筝的私有物,是如今贺兰家族中最不可言说的收藏品,他不敢、也不配对元颂生出别样的心思来。
在如今的修真界中,无人不知公仪家族的少族长公仪崇屏丢失了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他虽未具体言明那珍宝为何,可只要长脑子的人都该知道,公仪崇屏丢失的是本该同他结为道侣的元颂。
就连贺兰家族也忌惮公仪崇屏的疯病,不敢放贺兰筝与元颂光明正大地成亲,被贺兰筝缠得没法,只能先应允这桩婚事,再另寻日子公之于众。
——比如公仪崇屏再一次昏迷闭关之时。
在公仪崇屏还清醒着发疯时,连贺兰家族都不想与他硬碰硬。
就算贺兰笙有魄力脱离贺兰家族,要带着元颂私奔,只怕他刚离开贺兰家族的大门,就会立时被公仪崇屏抓个正着。
只有贺兰家族、只有贺兰筝才能护住现在的元颂,若是真的爱元颂,就应当把他乖乖地放在贺兰筝手心里才是,不该生出多余的念头来。
“自学宫一别,确是许久未见。”贺兰笙从前在学宫中也是能取得大比前几名的厉害角色,他修为与头脑在同辈中都算是佼佼者,如今却神色怔怔,一字一句皆苦涩难言,“时光荏苒不假,可你我……同窗情谊也是不能轻易忘却的。”
玩笑话到这里也该适可而止了,元颂逗弄贺兰笙完全是因为从前在学宫中的习惯,如今调笑完毕,他久不和外界接触,好不容易见到贺兰笙,当然该问些正经事。
“多谢笙公子惦念,此等真心,真是叫我没齿难忘。”数朵莲花被元颂捧在怀中,花开繁盛,他人却比花还娇,一副皮囊生得太艳,眼尾眉梢都带着说不出的意味,让人挪不开眼,“只是今日并非学宫的休沐日,笙公子为何回到族中,可是有什么要事?”
这不算什么大事,贺兰笙如实告知,“族中的某座城池下新出现了一个秘境,凡是修为处在筑基期的修士都可进入,我此次归来便是受了族中安排,要和其他族人前去一试。”
由贺兰家族发现的秘境……若元颂没有记错的话,原剧情中只有一个秘境能符合这个条件。
“某座城池?”元颂眸光流转,“具体是哪一座?”
“是云水城,这秘境的名字也因此叫做云水秘境。”贺兰笙耐心地同元颂讲明,“可惜这秘境虽出现在我们贺兰家族,却要因为早年协定而让利给其他几家,让他们也能派人进入。”
果然是云水秘境,元颂唇边的笑意变得真心实意起来,这就是原剧情中假少爷的身殒之地。
在被逐出家族之后,假少爷一直伺机报复沈去舟,在得知沈去舟被公仪家族派去云水秘境之后,他也想方设法地潜入了其中,本想趁机伏击沈去舟,最后却不敌对方,意外身死,神魂俱灭,再无转世轮回。
剧情的节点终于进行到了这里,这个世界很快要就此结束了。
“我也想要进入云水秘境。”元颂抬眸,眼睫微翘,眸中是贺兰笙看不懂的期待。
贺兰笙如实告知元颂此事只是为了满足他求知欲而已,不曾想元颂却因此生出了外出的念头。
他那堂姐从来没把族中的几个弟弟放在心上,若是让贺兰筝知晓是自己多嘴多舌,撺掇元颂向外逃跑,只怕会立时用鞭子把他抽个半死。
“可这、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事情。”贺兰笙心里发慌,口不择言,都忘了继续避嫌称呼的事情,“颂颂,既然堂姐不曾同你说过这事,那便是没有派你前往的安排……现在外面的情况你也了解,今非昔比,还是不要强求的好。”
“今非昔比?笙公子现在和我谈今非昔比,是不是代表你心里早就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元颂睨了贺兰笙一眼,“如今的我已不是公仪家族的十六郎了,又在贺兰家族没名没分地躲着,你现在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颂颂!我哪里敢看不起你……”贺兰笙自知失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同元颂辩解,可千百句的话到了嘴边都是一样的无力,他自己都不知元颂是不是说到了他心底的卑劣念头,将话头止住,任由他犀利话语将自己鞭笞。
“就像从前那样不行吗?无论我想要什么,你都愿意替我寻到,永远不会跟我提什么强求。”元颂一双澄澈眼眸就那样看着贺兰笙,“贺兰筝不愿意给我的你都能给我,这足以说明很多事,我会永远感念你的,笙哥哥。”
元颂用指尖轻轻拨弄起怀中的莲花花瓣,杏色甲片比淡粉花瓣更显娇嫩,含着露珠一般,透出一种水洗后的清新。
笙哥哥,比从前的笙表哥听起来还要动人,元颂惯会用这种小恩小惠来诱骗爱慕者,又加上最后那句永远感念,竟有种生生世世的美妙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