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平延来了,宾客连带着祝姝明都安分了很多,晚餐时间再没有起什么风波,也没有人再探究祝安津的真实来历,学历,工作,生怕被蒋平延再扣一顶“小人”的帽子,影响自家公司的发展。
祝安津安安静静地吃饭,听着祝姝明阿谀奉承蒋平延,说多亏了蒋平延的帮助,祝氏集团才能渡过了危机,不被装腔作势的人看了笑话。
那个刚还在祝姝明面前耀武扬威的代销商,被得了势的祝姝明请了出去,说他不用做了,客户带走了也行,只是往后少了蒋氏集团的合作,不知道换了厂商或是自立门户,能不能经营下去。
那人才知道自己今天是装过头了,还觉得蒋平延没有彻底被祝姝明拉拢,向蒋平延点头哈腰试图弥补,却没想到蒋平延根本不理视他,于是只能灰溜溜地碰一鼻子灰走了。
祝姝明把高脚杯端起来,在一桌人里高傲地绷着脖子、脸皮,要敬蒋平延:“平延,这段时间多亏了你,祝姨实在是感激你,当年陪着咱们家祝憬的时候,你也是照顾了他很多。”
年长者的地位在这张饭桌上不再存在,蒋平延连酒杯都没有象征性地端起来,就轻描淡写地拒绝了:“祝董,我戒酒了。”
祝安津觉得蒋平延胡诌的本事和他也差不多,明明那天晚上还喝得接近醉了,今天就冠冕堂皇地说戒酒了。
祝姝明的酒杯于是晾在了半空中,放下时脸上的笑容没有那么坦然了:“这样啊,戒酒也好,身体健康。”
这次不像刚才祝安津避开她的手时,可以轻而易举地顺势放下,因为蒋平延那一声“祝董”,实在是生疏到了极致,不怎么给她脸面。
而且随时都有应酬要谈合作的身份,怎么可能真的戒酒,不过是不想喝的说辞罢了。
吃完了晚餐,祝安津还在想祝姝明晚上有什么安排,还能多掉脸面,蒋平延已经站起了身,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捏了下:“走吧。”
祝安津有点懵。
一大桌子人都还没走,蒋平延这时候离开,显然是不给足祝姝明面子,虽然他今晚来了,就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坐在蒋平延身边的祝姝明也是一样表情滞了下,而后温和地带上一点笑提议:“平延,再坐一会儿吧,安津也好多年没有回来了,我已经请佣人给你们安排了休息的房间。”
她叫法故作亲近,不仅是想要蒋平延来,还想要蒋平延留宿,才好让这群人认定了他们两家的关系稳固。
蒋平延却不再与她拉扯,宽大的手掌从容地从祝安津的左肩滑到了右,带上点力气,将他从座椅上带起来,而后又自然而然地松开,垂下,在桌下抓住了他的手。
祝安津一惊,看了眼蒋平延,蒋平延却没分半个眼神给他,若无其事地站着,他于是扭动着手腕,用力挣扎了一下。
没挣开,还是牢牢地被握着。
蒋平延面无表情,手上力气倒是用得大,他被捏得指骨都透出点疼。
“不用了,新婚时间宝贵,我就带人先走了,大家慢慢聊。”
蒋平延说完,也不等人再说点什么挽留,直接就牵着祝安津转身走了,剩祝姝明坐在身边空了两张椅子的座位上,面色变得僵硬。
祝安津知道,蒋平延这一走,这些宾客也不会与祝姝明多聊,估计马上就要接二连三地找借口离开了,他很满意这个结果,于是也就由着蒋平延牵着,没有再挣扎。
出了门,外边的雨已经大了,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溅起十来厘米高的水花,还有些斜斜地就落在了他和蒋平延的脸上身上。
周遭的环境冷下来,寒风混着冷雨将皮肤的温度降下,手掌交握处的暖就再无法忽视了。
祝安津的毛衣又一次顺着针织洞孔钻进来凉透的风,只觉得这身大衣中看不中用,又用力挣了下蒋平延的手,想要把敞开的衣襟手动裹起来。
蒋平延却仍然不动。
祝安津沉了眼头眉心,侧了点脸,微微仰头又微微剜着眼睛,不愉地看着比他高了半个头的人:“放手。”
蒋平延也转过来看他。
房檐下的灯在蒋平延的身后,不算明亮的浅黄色灯光绕过蒋平延宽大的身体,落在了他的脸上,眼睛里,他看见金黄色、纤细又断裂的雨丝斜着飞,蒋平延的眼睛里有一点光,从他的脸上来。
而后蒋平延从容不迫地开了口,低沉的声音混在雨声里:“祝安津,你要学会适应。”
祝安津还没有明白为什么他要突然说出这句话,小郑已经从车上下来,撑着伞过来了。
蒋平延松开了他的手,向小郑吩咐:“先带他上车。”
于是那把巨大的伞便举在了祝安津的头上,黑沉沉的遮挡住了檐下的光,也掩住了祝安津脸色的一丝不自然。
手掌上还残留着触觉和温度,祝安津稍显慌乱地快步下了台阶,背向了蒋平延,却又隔着厚实的大衣,在雨里感受到了蒋平延全部停留在他后背的视线。
*
一路无言,祝安津在宴上喝了点酒,头有点晕,却又睡不着。
他看着密密麻麻的雨水拍打在车窗,像透明的史莱姆,拍扁了,向四面八方伸出触手,而后攀不住一样滑落了,进了车窗底下的缝隙,不见了。
这车必然是开向蒋平延的住处,不知道蒋平延今天没有喝醉,会不会又发生上一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