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已经知道了,事情却远没有解决,孔怡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心理干预,另外,卓清沅还需要和孔怡的父母谈谈。
孔怡的父母是很典型的东亚父母,在大多数情况下对孩子进行打压式教育,就算孔怡某次考试表现得还不错他们也不会给予太多夸奖,原因是怕孔怡得意忘形。
说实在的,对这种父母进行心理干预甚至比孔怡还要难,他们会表面跟你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但回家之后仍然我行我素,甚至觉得我的孩子当然是我更了解,就算你是心理咨询师也没有我在乎我孩子的前程。
一天下来,卓清沅从没有觉得这么累过。
其实跟孔怡的父母聊天过程中,卓清沅某几个时刻总是想起喻文苑。
其实喻文苑没有“打压”过卓清沅,卓清沅从小到大的成绩太过于稳定,从未浮动,他看上去也十分“乖巧听话”,只不过喻文苑仍然吝啬赞赏,也会在卓清沅又一次拿到第一名之后跟他说“不要放松,不要骄傲”。
真是一生如履薄冰的中国人啊,卓清沅想到这句网络梗,坐在沙发上笑了笑。
今天的工作时间比往常都要长,因为花了些时间来和孔怡的父母聊天。
赵阳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卓清沅都没回。
S:“结束了吗?”
S:“还没结束?”
S:“还顺利吗?”
S:“?”
卓清沅刚想回消息,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看时间差不多到小程下班的时间,卓清沅以为是小程,喊了一句:“你走吧,注意安全。”
然后门被拉开:“去哪儿?”
卓清沅看见赵阳,又把身子往沙发里瘫了瘫:“我以为是小程。”
赵阳走进来:“她刚下班,让我跟你说一声。”
卓清沅朝赵阳伸手:“累。”
赵阳俯身抱了他一下:“顺利吗?你没回我消息,离得近我就过来看一眼。”
卓清沅:“算顺利吧。”说完,卓清沅又轻声说,“你知道吗,心理学也是分很多流派的,弗洛伊德认为很多心理创伤都跟童年经历有关,而童年经历的最大占比就是原生家庭,他认为人们很难摆脱那些曾经的创伤,就算再努力也总有童年的影子跟着你,这其实很适用于东亚的成长环境。”
赵阳完全不了解这些,但卓清沅说的话他可以听懂:“是说今天的来访者,还是说你自己?”
卓清沅蹭了蹭赵阳的颈窝:“赵阳,你觉得我冷血吗?”卓清沅从赵阳怀里出来,他把头靠在沙发靠背上看天花板,天花板上是风格简单的灯具,磨砂的灯罩给刺眼的灯光做了柔焦,“我从来都觉得孩子和父母之间也需要社交距离,可这种社交距离在他们看来是一种‘冷血’,这是观念和生活方式的冲突。家人一开始也是陌生人不是吗?只不过认识时间长了些。”卓清沅最后用了一句玩笑。
赵阳捏起卓清沅的手,他掌心的伤口本来就不大,这几天已经结了痂,细细的一道,赵阳看着这道细小的伤口说:“你觉得我和何媛的这道伤痕可以愈合吗?
“其实,我现在完全可以理解何媛,甚至这几天,有时候我看着何媛在厨房里做饭,这里没有郭放也没有郭逸佳,太像小时候了,所以我偶尔也会想,会不会我也做得不够好?我完全忘记了我爸去世的时候不光是我失去了父亲,何媛也失去了她的丈夫,那段时间我不太说话,总想起来我爸躺在病房里的模样。如果我能多陪何媛说说话呢,如果我能多听何媛说说她失去丈夫的痛苦呢,会不会她就不会急切地想寻找下一个依靠。
“忽视我,更加讨好郭逸佳,这就是何媛的生存法则,其实是我先忽视她,让她进入了这样的生存条件。那时候我很难理解她,我恨,我恨她偏心,我恨她再婚怀孕都是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通知我,我恨她怎么那么快就进入新的家庭,我没有试图去理解,我只有恨。”
赵阳看着卓清沅的眼睛:“可我现在理解她了,她也要离婚了,这道伤痕好像正在愈合,但终究不可能。我的不理解和她的选择共同走向了这条路,就像你父母对你的控制和你的选择将你们引向这条路,何媛会觉得我冷血,你妈妈也会觉得你冷血。”赵阳轻轻用指腹蹭卓清沅掌心的伤口,“但你已经验证过了,是热的不是吗?”
卓清沅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赵阳话里的意思,他没有对这段话发表看法,倒是笑眯眯说:“早知道录下来,数数你刚刚说了几个字,你是不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赵阳觉得无奈:“好像是。”
卓清沅的语气像叹气:“好累,想睡觉。”
赵阳问:“回家休息?”
卓清沅:“你抱我回家。”
赵阳答:“可以是可以,你不介意的话。”
卓清沅长叹一口气:“算了,别被你妈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