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丰颏上的大胡子抖了一下,停了好长一会儿,才缓缓地说:“妹子,你是个好人。不瞒你说,我年轻那会儿的确有个老婆,模样也挺俊的。那些年我外出打工,在一家采石场工作。有次上山采石头遇到山体滑坡,把我的下半身压住了。还好,很快被人救出来,住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命算保住了。不过,打那次事故后,我下面丧失了能力。老婆受不了煎熬,没多久跟着别人跑了。从那以后,我再没动过结婚的念想。”张庆丰把头埋进粗大的手掌里,反复揉搓着。
“像我这样的废人,哪个女的乐意跟啊,即便乐意跟那也是活受罪。后来,我到孤儿院领养了小石头,我们爷儿俩一直过到现在,都习惯了。”张庆丰把憋在心底的话吐出来,后面的语气反倒轻松了许多。
“大哥,你只要不嫌弃,我乐意跟……”巧巧大声而肯定地说。
“妹子,这关系到你下半辈子的幸福,可不能乱说。”张庆丰瞅她一眼,接着说,“二春哥哥那家人,狼性着哩。你迟早要嫁人的,不能再在郝家庄待下去了,应该找个合适的人家远走高飞。”
“大哥,我认准你了。你是好人,我不在乎别的。我嫁人就为找个依靠,跟他们斗到底。都啥年代了,他们难道不怕国法,敢吃了我?”
张庆丰陷入沉默。最后下决心似的说:“妹子,既然你有这份胆量,我就先帮你从郝家庄解脱出来再说。至于以后你要嫁给别人,哥我绝不拦着。”
“不!大哥,我认定你就不会想三想四的。不过,我要坐山招夫,结婚后继续留在郝家庄,哪里也不去!”
“为啥?”张庆丰不解地望着她。
“你越是害怕,他们就越欺负,哪怕跑到天边他们照样能找到你。咱们挺着腰杆子做人,怕什么!就在他们眼皮底下过日子,看他们能怎么样!”巧巧骨子里不是个软弱的女人,一席话说得张庆丰连连点头。
回到郝家庄,巧巧把准备嫁人的消息传出去,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大春请村里年长的几位老太太过来劝巧巧回心转意,不要出嫁,被巧巧一一挡了回去。
大春又到大队支书那里去理论,说这事村委该管管。大队支书为难地说:“闫巧巧和张庆丰都是自由身,一个愿娶,一个愿嫁,合理合法,村委管不着。”
最后见巧巧不松口,大春就和老婆直接找上门,说巧巧如果从村里嫁出去,房子就让两个儿子继承,否则甭想改嫁。
巧巧挺着胸脯说:“他伯,他大娘,你们听好了,结婚后我和庆丰还住这儿,家里所有东西没别人的份儿!”
两口子一听,悻悻地走了。
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结婚前两天,巧巧和张庆丰到县城拍了婚纱照,张庆丰给巧巧买了一身新衣服,顺便洗洗澡把胡子剃了。瞅着那张变得光滑的脸,巧巧的眼睛都笑弯了。张庆丰说,结婚那天,自己雇上锣鼓队一起到郝家庄,也准备请两桌客人热闹热闹。巧巧说,我听你的,仪式越简单越好。
两个人挽着胳膊回来,却仍旧各住各家。
谁知,第二天天还没亮,小哑巴石头急匆匆赶过来,敲开巧巧家的门,拽着她就往外走,一边拽一边嗷嗷地哭着。巧巧听不明白,反正知道一定出事了,赶紧骑电动车载着石头直奔刻碑场。
到了刻碑场,眼前的情景把巧巧吓了一跳,只见刻碑场大门敞开着,张庆丰直挺挺躺在地上,左手拿着钢钎,右手擎着铁锤,上面还带着斑斑血迹。巧巧赶紧打电话报警,又叫救护车。她轻轻俯下身呼唤着张庆丰的名字,叫了半天也不见答应,吓得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泪珠子啪啪地滚下来。
警察、医护人员很快赶来。警察在现场拍了照片,医护人员翻开眼皮检查,用听诊器一听还有心跳,赶紧抬上救护车,拉着张庆丰和巧巧飞快地走了。
路上,巧巧使劲掰张庆丰的手指,想把铁锤钢钎取下来,无奈张庆丰两只粗手紧紧攥着,怎么也掰不开。
一天后,经过抢救,张庆丰终于睁开眼睛,他第一眼就看见巧巧那两只红通通的眼睛。巧巧激动得流着泪,连声说:“哥,是我把你害了。”张庆丰伸出一只粗糙的手,一边给巧巧擦眼泪,一边露出笑:“狼要咬人,可这次碰到了猎手……”
原来,那天天刚麻麻亮,大春带着大庆、二庆去找张庆丰算账。他们撞开大门闯进去。大春恶狠狠地说:“你一个刻碑的,充什么三头六臂,竟敢欺负到郝家庄人的头上,不想活啦!”
“我和巧巧情投意合,我们自愿结婚,受法律保护,你们谁也管不着!”张庆丰站在石碑上狮子般吼叫着。
三个人挥拳饿狼一样扑过去。
小石头上去阻拦,被大春一拳打倒在地。
大庆、二庆猛扑上去,被张庆丰一手抡铁锤,一手舞钢钎,一个拍到鼻子上,一个扎在胳膊上,疼得俩人龇牙咧嘴地号叫。可是,打斗中大春瞅准了破绽,脸红筋胀地冲过去,使出全身力气冲着张庆丰的裆部狠狠踢了一脚,“哎呀!”张庆丰后退几步,扑通仰面倒地,昏死过去。
小石头吓得拼命从院子里跑出去,边跑边哇哇哇地哭喊。
父子三人见张庆丰咬牙倒地,也慌了手脚,出门作鸟兽散。
一个月后的一天,张庆丰急匆匆地从医院出来,叫了一辆出租车,他要到郝家庄去找巧巧。巧巧昨天下午刚回去,今天还没有来。
张庆丰一路往回赶,一路纳着闷。自己原本就受过伤,这次又意外被踢了一脚,原想应该彻底报废了,可万万没料到,经过治疗,功能居然奇迹般恢复了,而且两万元医疗费经派出所判定,一分不少都由大春家掏的。现在大春和他两个儿子正关押在看守所里,大庆的鼻子上粘着胶布,二庆的胳膊上还缠着绷带呢。
昨天晚上,张庆丰做了个梦,朦胧中,巧巧张开双臂朝他拥抱过来,张庆丰的下面突然勃起了。
出院前,医院的老中医一面给他做身体检查,一面摇着头啧啧称奇。这一脚真是空前绝后啊,正好踢在会阴穴上,引起了强烈刺激,似乎无意间打开了一道关闭已久的闸门,让原本丧失的性功能神奇地恢复了。
“真他妈邪了门儿了!”出租车上,这个老实巴交的刻碑男人嘿嘿地笑出声来。
2022年3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