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悄悄问我:“强子,跟姐说实话,你姐夫说你坚决要跟二妮退亲,八成是看上电视台李春桃了,有这事吗?咱可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当陈世美啊!”
“姐,没有的事!这哪儿跟哪儿啊!”我一骨碌爬起来,瞪圆了眼珠子。
“嘿,还真有心上人了,要不然咋急成这样?”姐姐半开玩笑半挖苦道。
我无言以对。
过了一阵儿,姐姐叹口气说:“强子,看来你铁了心要退亲,那就快刀斩乱麻,赶紧给句痛快话,免得耽误二妮,女孩子岁数大了可不好找啊!”
“我知道怎么做。”
“你啊,一点儿不了解农村小伙儿找媳妇难的苦处。再说,城里女孩儿有啥好的,从小娇生惯养,哪会伺候人,以后啊,你要找个城里的,就等着受洋罪吧,是吧?”姐姐朝姐夫瞟了一眼。
“我咋没觉出来啊!”姐夫咧着嘴笑着。
姐姐和姐夫走后,我认真理理思路,对自身处境做了个评价:身份还是农民,还没有正式脱离农村,除了写东西,其他几乎什么都不会,现在哪有资格谈恋爱?建立家庭那更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当务之急,也许就是通过个人努力,争取到县电视台正式工那个名额。
至于杨二妮,说实话,我是认识她的。有一次集市上人多碰巧把我挤到她的摊位前,她正忙碌着,皮肤黝黑,瘦瘦的,扯布匹时手脚倒挺麻利。我当时因为害羞,所以只偷看一眼,就转身离开了。从那时候起,我就常常问自己,难道这就是往后跟自己天天做伴的那个人吗?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啊!那时就想退亲了,可回家看到父母劳碌的身影,心却突然软下来,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了回去。现在,她们家催着订婚,已经到了该做了断的时刻,必须下决心了。
伏案给杨二妮写信,脑海里却忽然闪出李春桃的影子。自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像月亮女神一样闯入我的心扉,占据了那个重要位置。开始还以为是异性相吸使然,可两个月下来,不知怎的,每次采访回来,有事没事总爱上录播间黏糊一阵子,哪怕在门外听听她甜美的声音,心里也觉得是一种莫大的享受。莫非对她已暗生情愫?这也许是毋庸置疑的,尽管那一丝朦胧的爱意如烟似雾,可却像春风吹拂下的小草那样不可遏制地生长起来,仿佛已经能够触摸到它了,痒痒的、毛毛的,像轻纱一般柔软……然而,我跟李春桃几乎没有单独在一起的机会,甚至话也说得很少,印象中她只有一次好像夸过我稿子写得好,念起来很通顺,仅此而已。
我把给杨二妮的信投进绿漆斑驳的邮筒,长长舒了口气,我自信以我的文笔,这封信收到之日,便是我和她亲事解除之时,我心上像搬去一块大石头。那一刻,我想,真的自由了。
正苦于没机会接近李春桃,上天却很快把机会送来了。
一天中午,大家都在午休。我精力充沛,还在宿舍反复打磨一篇新闻稿,忽然闻到一股东西被烧焦后呛人的味道。
起身查看,没发现异常,正准备坐下,却感觉焦煳味越来越重了。快步走到院子里,突然发现家电维修部的门窗缝里往外冒黑烟,不好,有情况!我本能地冲过去,隔着窗玻璃,就见一台稳压器着火了,浓烟滚滚,已经冒起明火来了。我那时没多想,回宿舍抄起被子,一脚踹开家电维修部的门,顶着浓烟把被子盖到冒火的地方,非常庆幸,一场火灾就这样免除了……听到声音的人们都起身赶来,有的帮着搬东西,有的忙着去通知李师傅和李春桃。时间不长,他们一前一后赶来了,李师傅骑着自行车,满头冒汗,他看了看现场,转头跟我握手,不停地说:“今天孩子过生日,关门回去了一趟,忘了切断电源。记者同志,谢谢你,谢谢你!”李春桃随后也骑着银灰色自行车赶过来了,她也向我表示感谢。望着她红扑扑的脸,我心里暖暖的,嘴上却说:“没什么,如果别人遇见也会跟我一样的。”
又仔细检查一遍,见没什么隐患,人们都渐渐离开了。
我抱起烧焦的被子也准备回去。这时,李春桃走过来,冲我微笑着说:“都烧焦了,还能用吗?留下吧,改天我给你做床新的。”见我愣着,她一把将被子夺了过去,扔在地上。
几天后,大约是星期六下午,我正在宿舍看闲书,忽然听到敲门声,随口喊道:“请进。”
一个娇小靓丽的身影推门进来,天啊,李春桃!
她手里拎着个包袱,里面包着一床崭新的棉花被,绣着大红的芙蓉花,好看极了。她轻轻将棉被放在床头,望着直挺挺站在当地的我,笑着说:“大记者,你好像不太欢迎我啊!”
“哪里哪里!没想到会是你,快请坐!”
我找到一只茶杯涮了又涮,然后翻了半天,可惜没找到茶叶,只得倒了一杯白开水,送到她手上,接着跟她有话没话地聊起来。我先夸棉被做得好,李春桃却有些不好意思,说这还是头一次做棉被,是妈妈在旁边指导着才勉强做成的,而且针脚也不均匀。聊天中,我发现她跟我一样,也是一名文学爱好者,所以,就顺着文学的话题一路聊下去。那天,为显摆我的“博学”,竟然鼓足勇气背诵了十几页《现代汉语词典》上的内容,使得她露出惊讶的表情。
自那以后,每逢周末,李春桃不管多忙,必定挤出小半天时间到我宿舍,听我天南海北神聊。我渐渐也知道了她的身世。她父母曾经在新疆边防部队参军,父亲当过通信兵,擅长维修电器,母亲识字不多,一直在部队后勤部门上班。她上面还有两个姐姐,都已参加工作并建立了家庭。现在家里只剩父母和她三口人。
我们有聊不完的话题。有时聊的时间一长,不知不觉就到饭点了,我提出请客,她挺爽快,从不拒绝。我们就到街上的小吃店吃点儿东西,然后再送她回家。那时已到深秋,她最爱吃砂锅,比如砂锅豆腐、砂锅小鱼什么的。我至今还记得我们俩挤在一张小桌旁,吃着热气腾腾的砂锅的情景。她那样一位斯文漂亮的女孩子,竟然吃得脸上冒汗,刘海黏到额头上。
“金童玉女。”有人在窃窃低语。我环顾四周,见不少人正向我投来艳羡的目光。我知道,只要李春桃出现的地方,就会成为一道令人难忘的风景线。
一般情况下,吃完饭我就直接送她回家,不过偶然兴犹未已,她也会邀我一起去逛街,最常去的地方当然是人民公园。
有时看她兴致很高,也会邀她骑车去五里地以外的徒骇河大堤游玩。有一次,路过河堤旁一个村子的村口时,突然碰到两个喝了酒的、吊儿郎当的青年。他们四周望望,见大堤上只有我们两个人,顿起歹心,晃晃悠悠地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一个嘴上留着一撮儿小胡子的人喊道。
“我们干什么,你管不着!”我一下把李春桃挡在身后,挺直胸脯回应道。
“哎哟喂,吃了豹子胆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有什么事儿哥们儿管不着!”另一个满嘴黑牙的家伙横冲过来。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找事吗?”我往后退了一步。
“你小子滚一边儿去,让我们哥儿俩和小姑娘玩玩儿!”
小胡子和大黑牙一左一右向我扑来。
我没有打架的习惯,过去在路上碰到别人打架总是绕开走。那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我竟毫无畏惧地举拳迎上去。
可不会打架的人终究不会打架,刚一个照面,我头上、身上就挨了好几拳,鼻子也被打破了,鲜血一滴滴淌下来。我见了红,胆子一下壮了,一拳打过去,正捣在小胡子的眼睛上,对方顿时成了“乌鸡眼”。
大黑牙见第一轮没讨到什么便宜,嗖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砍西瓜刀就要下狠手。
“站住!你们光天化日下闹事,难道不怕法律制裁吗?”
李春桃一下冲到我前面,挡住大黑牙。
大黑牙笑了:“呵呵,小妞长得可真俊啊!你只要和我做朋友,我就放了他!实话告诉你,我表哥就是公安局的,我怕鸟法律!”
“哦,你表哥是谁?能告诉我名字吗?我姑父就在派出所当所长,我倒要请他当面问问你表哥,是他允许你们这样做的吗?”李春桃毫不畏惧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