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安津,你怎么在这里?”
给蒋平延看完了挑选的戒指,祝憬才好像是看见了楼下站着的祝安津,轻飘飘看了一眼他发青鼓包的手背:“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躺在床上比较好吧?”
“。。。”
祝安津没说话,目光发散开,没什么聚点,只看着楼梯光秃秃的漆白围栏。
祝憬温和地笑,笑里暗藏着不明显的轻蔑,嘲弄装哑巴的人成了真哑巴:“我忘了,你的舌头应该不能说话了,你出来是有什么事吗?平延哥送给你的手机我让佣人收到抽屉里了,你没追完的剧,没看完的书,最后几天可要抓紧了。”
他高蒋平延一阶,目光落在蒋平延的后背,又移回来,弯起一点唇角看祝安津:“不过哥应该是没什么时间回复你那些无聊的消息了。”
人的话暗示了很多信息,大概是看了聊天记录,或者是听蒋平延说了什么,祝安津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沉默地看向了蒋平延,希望能听见点别的。
蒋平延与他对上视线,淡然,平静,近乎冷漠,而后自上扫过他苍白的脸,肿大的手背,摔皱的衣服,笨重的拖鞋,目光像冬天没有温度的光线,过了就是过了,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人垂眸看着他单衣袖口连着手臂的一点血迹,面无表情地开了口:“不是在输液吗?你把针拔了干什么?”
“。。。我饿了。”
祝安津的声音很慢。
他知道自己不该理会蒋平延的,可在他保持沉默的这一年多时间里,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对蒋平延有所回应。
两年的冬天,除了蒋宅的佣人备餐,蒋平延常常也会在下班回家给他带好吃的,会在捏他肚子的时候说他瘦得像营养不良的流浪狗,要不要干脆一直养着他,把他养出肉好了。
一起回了福利院的那个晚上,蒋平延在向他索取谢礼结束后,很狡猾地咬着他已经无处下口的通红耳朵,说很满意周院长的夸赞。周妈妈明明夸的是他,蒋平延却很自觉地抢占了功劳。
打了耳钉,他的身上再没有可以抚摸或是咬下的地方后,蒋平延扣住过他的手,掌心贴着他的手背,指节穿过他的指缝,如同他们亲密的拥抱一样握紧,说以后还是牵手吧,怕小狗累死在冬天了。祝安津那时候没说话,因为他真的已经累到说不出话了。
不过牵手也没有什么用,湖水不再平静时连飞鸟掠过都会有痕迹,祝安津完全沉溺在了谎言里。
他从怀疑,猜忌,推拒变成了相信,他开始期待春天,却不知道冬天的谎言是迎接不了春天的。
它会埋葬在冬天,和祝安津一起。
蒋平延的眉心皱起来,直直地看着他乱糟糟的衣服拖鞋:“饿了也回房间去,等会儿会有人给你送饭来,今晚要来很多客人,你就不要再出来走动了。”
顿了几秒,人又补充了句:“我会叫医生来,你把那瓶液输完。”
大概是怕他折腾坏了身体,影响了手术进程。
祝安津挺直了背,却觉得在两人的目光下,光是完成这个动作都费尽了力气。
原来蒋平延要谈的就是这个,人现在是和祝姝明一样,觉得他出现在这个宅子里有违了祝家的阶级地位,碍了眼。
其实也不一定是现在,说不定蒋平延从前就这样认为,只是伪装得太好,以至于他信以为真。
祝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祝安津,你觉得呢,还需要输液吗?医生说你的身体很好,是在孤儿院里养成的体质吧,这么多天一点问题也没有。”
“不用了,确实没什么问题。”
祝安津不再看人,转头往地下室回,尽力把自己发软的腿迈得更像样一些,他听见祝憬还在和蒋平延说着什么,声音不大,他听不清了。
他躺回自己那张硬梆梆的床,蒋平延的东西全被搬走了,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狭小的地下室这么空旷,涨满了水能成为一个开阔的鱼塘。
但是这里没有水,他是河岸上濒死的鱼。
没过几分钟,就如蒋平延所言,有佣人敲了门,他还没有回应,人就一声不吭进来,端了清粥和鸡蛋羹,落下一句不情不愿的话,说一个小时后过来收。
医生也来了,要给他重新扎针固定,输液,被他拒绝了也没有强求,收掉输了半袋的营养液,带上门走了。
祝安津断裂又缝合的舌头在粥喝掉一半后逐渐恢复了知觉,开始发热胀痛,以至于即使胃里仍然空落,在艰难地变着角度咽了几口粥后,他还是无奈地放下了勺子。
歇了会儿,他还是赶在佣人收拾前把蛋羹吃完了,人收走了餐盘,他又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躺了不知道多久,听到门外逐渐热闹起人声。
他短暂地睡了过去,又醒来,在五面皆是灰白的、棺材一样的地下室里,听见了庭院烟花接二连三的绽放声,外面的人正在庆祝一场订婚宴,新人即将永获健康与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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