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九七七号破院,夜色深沉。寒潭水桶旁,金纹墨玉剑草根须与暗金赤红藤蔓的气息在阴寒与微暖间维持着奇异的平衡。院中,却弥漫着一股截然不同的、充满力量感的沉重气息。
欧阳奚旺赤着上身,露出精壮如铁、布满新旧疤痕的古铜色肌肉。月光下,汗水如同溪流,顺着他贲张的背脊滑落,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水花。他双手紧握着一柄巨物——那柄暗青色的沉铁重剑!
剑柄缠着的厚实兽筋已被汗水浸透,变得滑腻,但他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如同铁钳,死死锁住。此刻,他正保持着李长老在《基础剑式精要》中强调的、最基础的“握剑”姿势——并非授业殿那种“五指如扣,掌心含虚”的标准,而是册子上为他这种“异类”改良后的“铁壁合围式”。
双足分开,比肩略宽,脚跟微微离地,重心下沉,腰背如绷紧的强弓,脊骨如龙。双臂肌肉虬结,青筋如怒蟒盘绕,沉铁重剑的剑尖斜指前方地面,剑身那沉重的暗青色仿佛能吸收月光,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厚重感。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院中的一尊石雕。只有胸膛剧烈的起伏和顺着下巴滴落的汗珠,证明着他正承受着何等巨大的负荷。
三百斤!
纯粹的、无法用灵力取巧的、实打实的三百斤!
即便以欧阳奚旺在万灵祖森磨砺出的恐怖体魄,长时间维持这种凝聚全身力量的静态姿势,也绝非易事。手臂的肌肉在疯狂地颤抖、哀鸣,酸胀感如同无数蚂蚁在啃噬骨髓。腰背的筋膜被拉扯到极致,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双腿如同扎根于山岩,却感觉脚下的青砖都在呻吟。
“八十…八十一…”他口中低声计数,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如同拉动的破风箱。这是李长老布置的第一个基础任务——保持最基础的握剑站桩姿势,不动如山,一万次心跳的时间!
枯燥!无比的枯燥!比在祖森里蹲守一头狡猾的影豹三天三夜还要枯燥百倍!至少蹲守时,心神需时刻警惕,感官需笼罩四方。而现在,他只需对抗这沉重的负担和肌肉的抗议,像个傻子一样站着不动。
“啾?(旺哥在干嘛?)”小呆毛落在一截低矮的断墙上,歪着小脑袋,火红的眼睛里满是困惑。它不明白旺哥为什么扛着那大铁板站着不动,既不烧火,也不打架。
“嗷呜…(数数…好无聊…)”墨星趴在小金厚实的鬃毛里,混沌的小眼睛半睁半闭,嘴里的藤蔓残骸已经被它啃得只剩一小截根须。它对这种没有“宝贝”出现、也没有“好吃的”动静的活动毫无兴趣。
小金则如同一座沉默的金色山峦,盘踞在院门口,熔金的眼眸温和地注视着院中的少年。它能感受到旺哥体内那股紫金力量在重压下的奔涌咆哮,如同被堤坝拦截的洪流,每一次冲击都让堤坝(肌肉筋骨)变得更加坚韧。
时间在汗水滴落的“嘀嗒”声和沉重的喘息声中缓慢流淌。欧阳奚旺的计数声渐渐变得沙哑,每一次数字的吐出都伴随着肌肉的剧烈颤抖。皮肤下的紫金微芒不受控制地流转起来,试图缓解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却又被李长老册子上的要求死死压住——基础锤炼,需以血肉筋骨硬抗,方能铸就真正的根基!取巧不得!
“五百…五百零一…”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强忍着不去擦拭,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虚空一点,如同在祖森里锁定猎物的致命要害。只是这一次,他的“猎物”是自身的极限。
枯燥带来了极致的烦躁。体内那股野性的力量在咆哮,在冲撞着这无形的枷锁。它渴望着奔腾,渴望着撕裂,渴望着像在祖森里那样,用最狂野的爆发去摧毁目标!而不是像个木桩一样,被一块沉重的铁疙瘩压着!
“吼…(静心…凝神…)”小金低沉的意念如同清泉,流淌进他焦躁的心田。
欧阳奚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躁动。他想起李长老的话:“根基不牢,地动山摇。野性如虎,需有柙锁其爪牙,方能为己所用。”这枯燥的站桩,就是锻造“柙锁”的第一步!
他咬紧牙关,星辰般的眸子里燃烧着倔强的火焰。为了妹妹晚风,为了寻找父母,为了解开身世之谜…这点苦,算什么?!
“一千…一千零一…”计数继续,汗水在地上汇成了一小滩水洼。
月上中天,清辉洒满小院。欧阳奚旺依旧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屹立不动。只是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剧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风箱般的嘶鸣。双臂的肌肉已经麻木,仿佛不再是自己的,沉重的巨剑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压进地底。腰背的痛楚变得尖锐而持久,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水,沉重得抬不起分毫。
就在他感觉意识都开始模糊,身体即将达到崩溃边缘时——
“时辰到。”一个沉凝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寂静的院中响起。
不知何时,李长老的身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墙的阴影之下,藏青色的衣袍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他锐利的目光落在欧阳奚旺身上,如同最精准的尺子,丈量着他每一寸肌肉的颤抖和力量的流转。
嗡!
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骤然松开!欧阳奚旺紧绷的身体猛地一软,双腿一软,整个人带着沉重的巨剑,“咚”地一声单膝跪倒在地!沉铁重剑的剑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几点火星!
“呼…呼…呼…”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湿了身下的地面。双臂和腰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和强烈的酸麻感,让他几乎无法动弹。一万次心跳的站桩,榨干了他每一分体力!
“啾!(旺哥!)”小呆毛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飞到他身边,用小脑袋焦急地蹭着他汗湿的脖颈。
“嗷呜!(起来!)”墨星也从小金身上跳下来,用小爪子扒拉他的手臂。
小金熔金的眼眸中则带着一丝欣慰和鼓励。
李长老缓步走到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地喘息、狼狈不堪的少年,锐利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审视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
“感觉如何?”他声音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