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义庄夜惊魂
子时三刻,南城外义庄。
风从破窗灌入,吹得油灯摇曳不定,火光在墙壁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像谁的手指在墙上爬行。墙角堆着几具蒙着粗布的尸身,空气中混着石灰粉、陈年木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草味。
赵继伟蹲在停尸台前,二十三岁,身形清瘦,脸色比身下的尸布还白几分。他穿着一件靛青色道袍,袖口沾着香灰,右手一直藏在袖中,掌心贴着一面铜镜,镜背刻着“观过”二字。
他是民间通灵风水师,祖上传下这面镜子,能照魂辨形。今夜受人所托,来为一名七日夭折的婴孩招魂,查个死因。
孩子面如金纸,唇无血色,脖颈一圈浅红印记,像是被烧热的铁环轻轻压过。父亲是礼部侍郎府上的扫院奴仆,身份低贱,却硬是托人找到他门上,求他来看看——儿子死得不对劲。
赵继伟不信巧合。更不信,一个奴仆之子会死得这么干净。
他取出三支安魂香插在尸首头前,点燃后低声念咒。香烟袅袅升起,在半空凝成一道淡青色细线,缓缓缠绕在婴孩眉心。片刻后,那烟线突然一颤,像是被什么咬断了。
赵继伟眉头一跳。
尸体动了。
小小的身子猛地抽搐,脖颈扭曲成怪异的角度,嘴巴张开,一股黑气从喉咙里涌出,带着腥臭的凉意,直扑他面门。
他迅速侧身翻滚,铜镜脱手飞出,“啪”地落在地上,镜面朝上。
就在那一瞬,镜中映出婴孩脖颈的烙痕——不再是红色,而是泛着微光的淡金色,纹路如云雷盘绕,边缘隐隐浮现官印轮廓。
地府刑司标记。
他心头一沉。这种印记,不该出现在活人身上,更不该出现在一个刚死的婴孩身上。
黑气在空中扭曲凝聚,化作一张半人半吏的脸——左脸是溃烂的皮肉,右脸戴着判官面具,眼眶空洞,却死死盯着他。
怨灵成形。
赵继伟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铜镜“观过”二字上。镜面微亮,命光残痕显现:一条漆黑如墨的轨迹,从婴孩身上延伸出去,直指城东方向,尽头是一座宅院,门匾模糊,但檐角兽纹清晰可辨——那是礼部侍郎府的样式。
因果牵连,命格被篡。
他正要收镜再探,怨灵已扑至面前,阴寒刺骨,五指如钩抓向他天灵。
他勉强抬手格挡,却被一股巨力掀翻,后背撞上尸架,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哗啦倒下。
铜镜还在地上,镜面朝天。
就在这时,义庄木门“砰”地一声被踹开。
冷风卷着药香冲进来,灯火剧烈晃动,几乎熄灭。
一道身影快步闯入,利落马尾甩在肩头,背着比人还高的檀木药箱,小麦色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昏光中亮得惊人。
她抬手就是三枚银针,指尖一弹,银光闪现,精准钉入怨灵眉心、喉骨、心口三处虚影。
黑气瞬间凝滞,像被冻住的雾。
赵继伟靠在尸架边喘气,抬头看向来人。
这女人他没见过。
但她耳垂上挂着一枚药鼎形状的银坠,手腕缠着浸透药汁的粗麻绳,动作干脆利落,一看就不是寻常大夫。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没有普通人面对阴物时的恐惧,反而有种……像是见多了烂摊子的烦躁。
苏曼,药王谷弃徒,左耳戴药鼎银坠,随身携带人参娃娃,能用银针直接引渡冤魂。她是这片城区唯一敢在子时进出义庄还不烧符的人。
此刻她没看他,只盯着那团凝滞的黑气,眉头越皱越紧。
“谁招的魂?”她问,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药杵砸在石臼里,清脆有力。
“我。”赵继伟扶着墙站起来,顺手捡起铜镜,塞回袖中。
第一章义庄夜惊魂
“为何引煞?”她转头看他,目光锐利,“你不知道婴孩魂弱,最易被执念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