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见老人正佝偻着背蹲在原料口,老花镜滑到鼻尖,枯树枝般的手指在发送带缝隙里摸索。
阳光从气窗斜射进来,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找这个?”
周海提突然直起腰,两指捏着片指甲盖大的塑料膜,像展示战利品似的晃了晃,“精量播种机漏的。
现在推广可降解材料,这种老古董…”
他摇摇头,塑料膜在指尖簌簌作响。
杨晟接过来对着顶灯细看。
阳光穿透那层薄如蝉翼的塑料,折射出虹彩:“像琥珀里的虫子。”
“你小子该去文联。”
赵峰啐了一口,拳头砸在重启按钮上。
设备发出嗡鸣,显示屏重新流淌起绿色的数据流。
他抹了把脸上的油污,“晚上食堂见,给你看真正的诗。”
员工餐厅蒸腾着辛辣的香气。
古丽正在大铁锅里翻炒棉籽豆腐,辣椒皮在热油里噼啪作响。
杨晟蹲在角落剥蒜,忽地发现冷库门上贴着张泛黄的《轧花厂能耗对比表》。
手指抚过那些数字:2020年1387度,2023年902度。
不知是谁用红笔在旁边画了个笑脸。
“看这个。”
赵峰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
他拎着平板计算机挤过来,显示屏上是棉花质量追溯系统。
输入今天的生产批号,卫星地图立刻定位到一片棉田,数据瀑布般倾泻而下:北纬43°21,10月8日采收,施用过枯草芽孢杆菌…
“扫这个码,”
赵峰指甲敲了敲包装袋上的二维码,“北京那边能看见咱们车间直播。”
杨晟扫码的手有点抖。
手机显示屏一分为二:左边是轧花车间即时画面,自己穿着蓝工装的身影赫然在列;右边突然蹦出一条弹幕——“新疆棉花真的不用手摘了?”
他下意识望向窗外。
暮色中,六台采棉机的红色示廓灯在棉田里,像一群钢铁萤火虫。
残雪覆盖的田垄上,履带碾出的辙痕延伸向地平线。
“回他!”
古丽把锅铲往竈台一摔,围裙上沾着辣椒籽,“就说我们开采棉机的丫头,比他们三里屯玩超跑的还威风!”
冬不拉的琴弦突然震颤起来。
阿娜尔罕抱着胡杨木做的老琴,皱纹里藏着棉花纤维。
女工们用棉粕包装纸折的星星挂满圣诞树——虽然离圣诞节还有半个月,但谁在乎呢?
“咱过的是棉花节!”
保管员托合提把棉铃壳串成的花环往杨晟头上套,奶糖的甜香从他口袋里飘出来,“杨记者,来跳舞!”
杨晟被推进人群时,余光瞥见大显示屏上的直播间人数突破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