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给女儿起名叫林依澜。
女儿长大了,美丽、温柔,才华像她的父亲,心细似她的母亲,薄命如随水飘零的二月花。
林山因将离婚协议递到王素面前时,他们眼神没有交流,没有对白,但王素毫不犹豫地提笔签下来,此后远离伤心之所,切断与过去的联系。
“因为我要给女儿报仇。”王素说到这里,语气已经平静,全不似刚才眼睛通红,止不住哭泣的样子。“我查到了是陆曜辰这个畜生把她推下楼的。我当时写了举报信,可能因为我不不识字,写不清楚,没有人理会一个疯女人。我只能自己去杀了他。找到这个机会,是因为那个姓陆的,他的妈死了,车祸。我看到新闻上的图片,那个女人也是杏眼,我就去做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很容易,就可以调整得七八分像,做饭的时候要戴上口罩,那就更像了。趁着那个时期,我到了他家里做保姆,给他煮饭,给他收拾屋子。我看到他肝有问题,就买了些中药。别人吃没有什么,他吃了就伤肝。我是山里出来的,我知道中草药,也知道用什么办法让他完全注意不到地吃下去。”
王素将这一段说得极快,然后刹住了,停了一时的泪又蓄在眼中。
“但我还是要亲手杀了他。那段时间他的脸色我看到了,我知道他的身体不好了,那么我的机会就来了。那天江小姐说他没法吃早饭,我猜到他身体不太行了。我一定要到他表演的地方去,所以我就把剩下的汤热了送过去。到了后台,我看到有一把水果刀,我就拿上了。趁着没人注意我这个老婆子,我走了那么远的路,最后进到那间黑屋子的路却这么短。那个姓陆的下来的时候,看到我了,也看到刀了,但是他一激动一怕,就吐血了,那个时候他没办法喊,也没办法跑,我就拿刀刺了过去。”
然后王素笑了,笑得比哭更悲戚些,笑声比哭声更苍凉些,像是想起了最美好也最悲伤的事情。
“门这个时候忽然开了。他进来了,我的爱人,林山因。”
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面目全非的眼睛的妻子,看见面容苍老,满头白发的丈夫。
却一如几十年前,河边的少女竟然等回了她的情郎。
原来我们一直都在做一样的事,几十年间一直是。
林山因上前,温柔地接过她手中的刀,用衣角攥住刀柄,用力地转动,他说:“这件事,必定要交给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她压抑着哭泣抹去了眼泪,她奔出了窄小的门跑过黑暗的房间,她避开忙乱的人群挤入通向舞台的过道,她看到站在湛海中伟岸孑立的身影温和地微笑。
所以她那时的悲泣并不是为了死去的陆曜辰,但来自一位母亲、妻子的哭声依然可以将人的丰富的常情,短暂地统一为悲悯。
恰如此时,王素喑哑的哭声连绵不绝,她伏在案上,她又想撑着桌子站起来,但跌回座椅。
她哭喊:“只是差点,竟然是差点……”
“警官,所以是我杀了陆曜辰。”
她的抽噎打断了喊叫,所以歇了几秒。
“警官,我的爱人他没有杀人。”
我的丈夫他未能如愿。
“我的爱人他没有杀人。”
我女儿的父亲竟然未能复仇。
*
在王素持续不断地呜咽哭泣时。李澈面无表情,耐心地等待。
王素仍未解释,她为何能确保江晚晴把水果刀带来了现场,也未能解释她如何能准确避开道具间走道上的监控,顺利地来到准备间。不过她背后有谁的襄助,就算她拒不承认,这个人选在李澈心中已经昭然若揭。只是仍有一个无法解释的转瞬即逝的疑点。
等到王素的情绪稍复平静,李澈才问。
“林山因在这五年间走访调查,借用关系和人脉,也仅能确认当年陆曜辰以交往为名义,对林依澜实施了侵犯与精神控制,最终导致其患上抑郁症,选择跳楼自尽。而你,是通过什么渠道和方式,完全确认,是陆曜辰将女儿推下楼去的?”
王素猛然抬起头,红肿的双眼布满血丝,方才的悲痛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沉默片刻,声音恢复了平静,用一种接近哄睡似的语气,轻声说:
“是我的女儿托梦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