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放下扳手,迅速拾起这人落地的手机。他原要直接拨打报警电话——但竟然,手机信号似乎被屏蔽。不是,那这个家伙刚才拍照要发给谁啊?还是只是留存证据?还有,这层楼如此接近顶层观景台,还敢做这种屏蔽信号的手段?
他知道自己时间仓促,秦武扬随时可以通过特长了解到自己的行动——或者已经了解到了。
紧张使得他的心脏负担迅速上升。他先闭上了眼,这样才能让眼前闪动的灰白的格子不那么令人头晕目眩,而手上搜索倒地的人身上可用物件的动作没有停。
他站起来时重新睁开眼,花白的格子又闪现出来,因着头晕,有些想吐,他捂住了嘴,身形晃了晃才站稳。
如果信号屏蔽……他向门外跑去,手上同时编辑好了信息。
“我在大楼六十六层以上。”
走廊尽头,窗边。高层的写字楼这种走廊的窗户,下半部分往往只是整块的玻璃,顶上才有一条窄的,可以通风应急的可向外侧推开的部分。
输了李澈的号码发送以后,他出于一点私心,硬是用极珍贵的时间——因为或许是最后的闲暇了,打了六个字。
“我没事,别担心。”
他背下来了张怀予的号码的,在很久以前,因为他从来不喜欢写备注。
两条信息前面的提示图标在疯狂地转着圈,寻找着出路。
他登上浅浅的窗台,推开顶部外翻窗户的一条缝,将手机从其中扔出去——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高空抛物与否的了,这个时候的连接平台的花园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人吧,而只需要在下落时,离开信号屏蔽的楼层,只需要那样的一瞬间,信息就能找到出路。
等下,双子大楼,中间连通的平台?
他的脚从窗台上下来的那一瞬。
他完全地愣住了。
那些曾经不合理的细节此时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思路,使他的头脑一片混乱,以至于忘记了方才想到的闭目躲藏进黑暗的计划。
是啊,金融贸易中心大厦的顶层是观景平台,这里如果是六十六或者六十七楼,为什么一直静寂无声,没有一丝喧闹,甚至还有单独的房间用作材料检测的仓库?
是啊,明明能看到江城星塔的一侧应当是酒店、餐厅一类的经营场所才对吧,这条走廊为什么洁白而漫长,两侧的各个房间像鸟笼一样,还敢做设备信号屏蔽?
是啊,明明一分三十九秒就能到顶的电梯,为什足足运行了三分钟才停止。
眼前的这扇窗外,没有圆形的“世界之窗”,没有长着大蠊触须的琉璃塔顶,没有星星点点的城市星河。只有亮着不规矩的白光的,彩光的,看不清的混乱迷离的光芒的,大厦外墙的电子屏幕。
对面,才是金融贸易中心大厦。
在他被人自身后捂住嘴向后拖去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挣扎,心里想的是,可惜了,可能等不来救援了。
他被掼在地上时,甚至已经难以喘息,只是尽力用手肘支撑着地面想要坐起来。从发花发白的视野里,他看见那个高大身影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扳手,这人的眼中是一片失去理智的猩红。
这个人好像是秦武扬吧。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秦武扬穿这种衣服,也没有见过秦武扬这种疯狂、可怖的状态,这服装和气质都对不上了,倒让他有些拿不准了。
他的视线于是下移,却看见刚才那个被自己砸晕的人,此时大抵是死了,能看得见的半张脸凹陷,似因被泄愤的缘故砸得血肉模糊。
他一瞬生理性反胃,也不需要别人使他闭嘴了,他死死捂住嘴,咬紧牙,才能在不断加深的头晕与生理性的反胃双重的压迫下不吐出来。
“你留下来,处理这里。”
秦武扬握着滴血的扳手已经站在他面前,他想后退,但身后的铁门抵住了他的背。
“我……老板,可我……”
“我知道你家住哪里。”秦武扬扬起手上的扳手,“而且我灭口了这个,也可以有下一个。对了,我还记得,你女儿刚刚出生没多久吧。”
周平眼睁睁地看着那血红的扳手冲着他落下来。
*
新鲜的血迹在地上蜿蜒,梁其宗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也被抽走。
“警察可能马上过来。你就留在这里,就说人是你杀的,明白吧。”秦武扬将手上的扳手递给他,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梁其宗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地上,门边,不知生死的人的身上,“明白。”
他就呆站在那里,拿着滴血的扳手,看着秦武扬将另一具“尸体”装进了货箱。他把扳手放在货架上,帮老板把货箱搬上了推车。
他想,对,人确实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