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线文学

第114章 暖光下的暗哨（第1页）

他赢了这一局，惨胜。老陈头用命换来了药品的送达，吉田（7号）被藤田亲手钉死成了替罪羊，中村被藤田用“大局”和“铁证”暂时顶了回去。那十支盘尼西林，此刻应该已在抗联伤员的手中发挥救命的效用。纸条上的“暖阳普照”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穿透了冰城厚重的阴霾。

但这光，是用血与火换来的。藤田最后那句赤裸裸的警告——“你的一举一动，都关乎你的小命！”——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价值，是他唯一的护身符。而价值，此刻就系在那弥漫着刺鼻硫磺味的暖宝宝生产线上。

雄二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迈步走向马厩。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刀锋上。他知道，中村绝不会罢休，那条毒蛇只是暂时缩回了阴影，獠牙依旧对准着他的咽喉。而藤田，这个精明的商人，正用贪婪的目光，掂量着他这枚棋子的剩余价值。

马厩大棚门口，木村军曹长像一尊门神般杵在那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看到雄二走近，他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忌惮、怨恨和恐惧的复杂情绪。藤田少佐亲自保下的人，还掌握着暖宝宝生产的核心技术，这让他再凶恶也不敢像以前那样肆意打骂，但藤田那句“木村会‘协助’你”的“协助”，分明是更严密的监视令。

“磨蹭什么？”木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暴躁，色厉内荏，“硫磺粉不要钱？机器空转着耗电？赶紧滚进去干活！少佐阁下等着要货！耽误了演习，老子扒不了你的皮，你也活不了！”他把藤田的威胁原封不动地砸了过来。

“嗨依！”雄二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戴上那浸染了硫磺味的破布口罩，低头钻进了粉尘弥漫的大棚。十几个辎重兵在弥漫的粉尘中机械地劳作着，咳嗽声此起彼伏。生产线重新开动，称量、混合、分装、封口……每一个环节都在木村鹰隼般的目光下进行。雄二穿梭其间，声音嘶哑地重复着安全规程，检查着封口质量，将偶尔出现的真正次品剔除。一切仿佛回到了爆炸事故之前，但气氛却更加压抑，无形的弦绷得更紧。

他表现得像一个被吓破了胆、只知埋头苦干赎罪的军曹。然而，他的大脑却在硫磺气味的刺激下高速运转。“暖阳普照”的信号意味着新的联络方式，但如何建立？在木村和中村双重监视的铜墙铁壁下，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他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绝对自然的渠道。

机会出现在三天后。藤田弘少佐为了“鼓舞士气，提高生产效率”，同时也是为了向联队本部展示他的“政绩”，决定向参与生产的士兵和部分一线部队，提前配发少量“试用品”暖宝宝。命令下达到木村这里，木村尽管满心不情愿，也只能执行。

“每人两个！登记领取！不许私藏！不许倒卖！违令者军法处置！”木村站在大棚门口，恶狠狠地宣布，亲自监督着发放。士兵们排着队，冻得通红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期盼。暖宝宝在黑市上的紧俏和神效早已在底层士兵中口耳相传，能提前拿到，无异于寒冬里的一捧炭火。

雄二作为“技术负责人”，也在一旁协助登记。当轮到那个面生的、曾在藤田视察时为暖宝宝说话的年轻辎重兵时，雄二拿起笔，例行公事地问：“姓名？所属分队？”

“报告军曹！小岛三郎！辎重联队第三大队第七分队！”年轻士兵挺直腰板，声音洪亮。

雄二在登记册上写下名字，递给他两个暖宝宝。就在交接的瞬间，小岛的手指似乎无意地在暖宝宝粗糙的纸袋边缘快速划了两下。动作极其轻微，若非雄二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

雄二的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将暖宝宝递了过去：“拿好。”

小岛接过暖宝宝，珍重地揣进怀里，敬了个礼，转身跑开了。雄二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领取队伍中。那两下划痕……是巧合？还是……暗号？张大夫的新联络人？竟然如此年轻，而且就在辎重联队内部？

接下来的两天，雄二在木村密不透风的监视下，一边指挥生产，一边暗中观察着小岛三郎。这个小岛干活勤快，沉默寡言，和其他士兵没什么两样。他领取的那两个暖宝宝，似乎也真的在用，有一次雄二看到他休息时偷偷把一个捂在冻僵的耳朵上。

第三天傍晚，收工哨声响起。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粉尘弥漫的大棚。雄二故意落在最后，清理着操作台上的硫磺残渣。小岛三郎也磨磨蹭蹭地收拾工具，等其他人都走远了，他才快步走到雄二身边，假装帮忙清理，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

“佐佐木军曹，张大夫让我带句话。”他低着头，手里拿着块破布胡乱擦着台面，“‘暖阳’已至，‘新柴’需备，‘寒流’将至，急需‘暖炉’。”

暗语！

“‘暖阳’已至”——新的联络渠道已建立（小岛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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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柴’需备”——需要准备新的盘尼西林（柴火）。

“‘寒流’将至”——指即将到来的、真正的1939年严冬（暗示冬季演习的严寒和抗联面临的困境）。

“急需‘暖炉’”——抗联急需大量药品御“寒”（救治伤员）！

信息明确！需求迫切！而且，小岛能准确说出“张大夫”，传递完整的暗语，身份已然确认！

“位置？方式？”雄二声音压得更低，动作不停，仿佛只是在清理污渍。

“老地方，新招牌。”小岛语速极快，“松花江码头，十三号泊位，‘远东废金属公司’隔壁，新开了家‘小岛杂货铺’。我叔叔开的。‘废品’照旧，走‘暖炉’渠道。量要大，要快！”他强调了“量要大，要快”，显然抗联的需求极其急迫。

十三号泊位！又是那里！瓦西里被捕的地方！但这次换成了“小岛杂货铺”，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掩护！而且，“走‘暖炉’渠道”——这意味着新的药品将直接混在正式配发的暖宝宝中送出！利用藤田自己组织的军需品发放渠道！刺鼻的硫磺味将是完美的掩护！这计划大胆到近乎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