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李公公说和珅求见,老太爷有些费力地抬了抬手,连话都懒得说,喉咙里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
陪伴老太爷也有三十多年的李公公立时明白这是准了的意思。
“奴才和珅,恭请主子圣安!”
进屋的和珅利落打千,声音又轻又柔,生怕有半点惊扰到老太爷。
“嗯。”
老太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回应,眼皮都未曾完全抬起,一副油尽灯枯般的疲态。
见老太爷这般模样,和珅鼻子没来由地一酸,连忙垂下眼睑,掩饰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湿意,小心翼翼上前几步。
那姿态,不像臣子觐见君王,倒像是儿子靠近年迈体衰、缠绵病榻的老父,满心都是无法言说的惶恐与疼惜。
“主子,”
和珅心中真的疼,疼眼前这位曾驾驭四海、睥睨天下的雄主被岁月这把钝刀子磋磨得连说句话都费力,此时看着更像是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生老病死不可逆,万一哪天老太爷真走了,他不敢想象自己届时会哭成什么样。
见证这对君臣走到今天的李公公在边上默默看着,深知和珅的样子绝不是装出来,其对主子既有臣子对君父的敬畏,又有弟子对师长的仰赖,更有孩子对父母的孺慕,更夹杂着藤蔓与巨树共生的惶惑。
巨木若倒,藤蔓又将依附何方?
李公公的眼皮没来由的跳了两下。
“和珅呐,”
老太爷喉咙里滚动着含糊不清的音节,枯瘦的手臂已挣扎着想要抬起,李公公见状下意识就要上前搀扶,这是他做奴才本分。
可老太爷那浑浊的目光却只落在和珅脸上。
这细微的差别,李公公明白。
皇子皇孙来时老太爷心情好或许还能靠着说几句话,心情不豫或身子实在不爽利时多半就是这么歪着,连眼皮都懒得抬全。
能让他挣扎着非要坐起来的,也只有面前这位和中堂了,便是福中堂他们都没这资格。
“主子,奴才扶您。”
和珅几乎是抢步上前,一只手稳稳托住老太爷的后背,另一只手小心扶着老人的臂弯,力度掌握的极好,既要给老太爷足够的支撑,又生怕捏疼了老太爷这具已是风烛残年的躯体。
“主子,您慢点儿慢点儿。”
和珅的样子看着像是在哄小孩,老太爷偏是受用,借着和珅的力道费力坐直身子。
不过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耗去老太爷不少气力,坐定后呼吸急促了几分,胸膛微微起伏着。
李公公则将一个厚厚的明黄软垫塞到老太爷腰后。
兀自坐着喘了会,觉得舒坦了些后,老太爷方抬起一直耷拉的眼皮,目光在和珅那张无比俊朗但此时却满是忧色的脸上停留片刻,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想给和珅一个安抚的笑容,然终究没能成功。
李公公将主子这一细微动作看在眼里,知道老太爷这仅是对和珅宠信,而是一种近乎依赖的亲近。
“朕刚才眯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