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晚上,子衿都呆呆坐在手术室外边。
人生如果是一条偶尔急湍、偶尔平缓的河流的话,那么在这一刻,子衿明白,太多怒浪汹涌进了这一晚,一潮一潮,拍得她肝胆皆碎,痛得无知无觉。
到了凌晨五点,疲倦的医生终于出现,摘下口罩,叹气说:“是个女孩,因为早产,现在在保温箱,还要再观察两天。抱歉,你姐姐她……”
子衿呆呆抬起头,企盼着看着医生:“姐姐她……不会有事的。”
医生看着这个大学生打扮的女孩子,因为焦虑、担忧而整夜守在门口,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近乎青白的颜色。而他无能为力,只能拍拍她的肩膀:“节哀。”
子衿坐回椅子上,脊骨和塑料椅背发出清晰的碰撞声。她伸手捂住眼睛,像是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悄悄躲在门后看着姐姐离开。
他们给姐姐换上了好看的粉色裙子,蓬蓬的,纱纱的,像是小公主一样。那个漂亮阿姨抱着姐姐,宠爱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他们上车走了……剩下她一个人,依旧扒着门口,看啊,看啊,直到天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现在,姐姐又走了。
是真的走了。
她再也见不到了。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她有些吃力的想,去见姐姐最后一面,交警还要来做个笔录,去看看小宝宝,还是……处理姐姐的身后事?
“桑小姐,这是你姐姐的包。”有人将她从这种近乎梦魇的状态唤醒,“交通事故我们还在调查,这几天随时会再联系你。”
子衿接过来,随手打开,里边有一份档案袋。
从年初到现在,是完整的孕妇检查记录,都是外文,看来是在国外做的。
子衿随手翻了几页,其中一栏陪同检查者、孩子父亲的签名她再熟悉不过。
那是萧致远的签名。
萧致远……
呵,这个口口声声向自己保证的男人,他怎么会、怎么敢这么骗自己?
子衿绝望得想要哭,却又生生将眼泪忍住了——桑子衿,你根本不该对这个男人还有丝毫的希望啊!她一遍遍的提醒自己,像是要把这句话烙印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胡乱将档案塞回包里,却发现姐姐的手机一闪一闪的,大约是有未接来电和短信。
她到底还是打开了。
上边是一条条的短信记录。
她看得浑身发冷。
“你去找子衿解释了么?怀孕的事我没告诉她,如果是为了她好,我希望你能想出完美的说辞。”
“我希望你能尽快解决。我的时间与耐心有限。我们之间的事,子衿没必要知道。”
而姐姐的最后一条回复是:“我已去学校找她。”
全身的血液真正的在这一刻凝冻起来,每一寸关节像是生锈了,子衿的呼吸一阵急一阵缓,仿佛连嘴里的液体也都是苦涩的。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爱呐!
萧致远的爱,真相的爱,恐怖的爱。
她该如何受宠若惊呢?
“子衿!”
身后的声音这样熟悉,又这样令人作呕,子衿双手握成拳头,只有这样,她才能控制自己不冲上去与他同归于尽。
“子曼的事我刚知道,你……别太难过。”许是看出她神色有些古怪,萧致远停下脚步,“子衿,你……”
桑子衿将手里的包狠狠的砸向这个男人,文件、手机、零钱、钥匙……哗啦啦的散落一地。她嘶声力竭的向他吼:“她怀了你的孩子,你还逼她来跟我说谎解释?”
或许是被这句话吓到了,萧致远脸色蓦然间一白,神气间露出些许恍惚与难以置信来。
“她说……是我的孩子?”他重复了一遍。
“你是不是人啊!”子衿后退一步,声音越来越低,“萧致远,你是不是人啊?”
“是,没关系。”他们面对面站了许久,子衿倏然微笑,“没关系。现在孩子是我的了,姐姐的孩子我会带大。萧致远,我发誓,这一辈子,我们都不会和你有任何关系!”
她慢慢蹲下去,收拾掉落下来的、姐姐的遗物。其实东西不算多,可她足足捡了十多分钟,许是因为心神恍惚,好几次差点站不起来。
萧致远就这么看着她拣,神情亦有些怔忡,目光明明落在她身上,却又像是望着千里之外。直到她站起来往外走,他跨上一步,祈求一般拉住她的手臂,低低的说:“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