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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0章 诡异的图腾(第1页)

波蒂拉神情凝重地走到马鲁阿卡身旁,蹲下身,轻轻扶住仍在哭泣的马鲁阿卡,低声交谈。那语言听起来像破碎的海浪——时断时续,夹杂着呜咽与气息的停顿。她一边倾听,一边追问,声音温柔而谨慎,生怕触动更深的伤口。周围的人都屏息,只能听见远处浪涛的回音与马鲁阿卡断裂的抽泣。

良久,波蒂拉抬起头。她的脸色变了,仿佛那短短几句母语里承载了一个完整的悲剧。她的目光先落在李漓身上,又掠过阿苏拉雅,声音低沉:“她要阿苏拉雅把那个人骨杯给她。”波蒂拉顿了顿,咽下一口气,语气变得更缓慢、更慎重:“她要安葬那块人骨——因为那是她的父亲。”

这句话像一把无形的刀,切开了空气。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连堤外的海浪声,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吞没。风掠过残垣,拂起几缕炭灰,在空中旋转、消散。

波蒂拉轻声继续:“她认得出,那头盖骨右侧有一个凸起,那是她父亲的伤疤。她的父亲是他们村的长老,多年前,在与图皮人搏斗时受的伤。她从小就摸着这个光荣的突起长大!”

李漓的神情微微一变。那是一种沉默的震动——不是惊讶,而是对命运的无声叹息。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阿苏拉雅身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可违逆的力量:“把骨头给她。”

阿苏拉雅怔了一下。她的指尖仍扣着杯沿,目光在那杯与马鲁阿卡之间徘徊。她的眼神原本冷漠,如猎者对猎物的蔑视,可在那双泪眼中,她忽然看见了某种古老而痛苦的东西——那不是恨,而是血缘在呼唤血缘。阿苏拉雅的呼吸微微发颤,手指松开。沉默片刻后,她俯身,把那人骨杯轻轻放在地上。泥土上留下一圈浅浅的印痕。然后,她一言不发,转身离开,背影在海风中显得瘦削而倔强。

马鲁阿卡扑了过去,双手颤抖着捧起那杯子。她将它紧贴在额头,闭上双眼,泪水顺着面颊流下。她的身体在抖,像是在与亡魂重逢。她轻声呢喃,用那早已被海风磨软的语言,一句一句念着,像在哄一个熟睡的孩子,也像在为一个消失的世界祈祷。

风从海上吹来,带着盐与血的味道。炭灰在空中打着旋,落在她的发梢与肩头。四周的人都静静地站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走近。那一刻,天地仿佛都在倾听,一个女儿将父亲的灵魂从耻辱与遗忘中接回的低语。

众人渐渐回到各自的工作中。风重新在废墟间游走,拂动残垣上的灰烬,带起海潮的腥味与炭屑的苦味。托戈拉与他的战士继续掘坑、填土;凯阿瑟带着巡逻的队伍穿过远处的椰树林,警戒着可能出现的复仇者;特约娜谢一筐筐地搬运粮食,堆叠在空地上。生活的节奏重新回到战后的劳作与秩序里,仿佛人间的悲伤不过是潮起潮落的一瞬。

然而,在废墟的另一角,马鲁阿卡仍独自跪在地上。她手中那只人骨的温度早被凉风带走。她抚摸着那骨头,眼神渐渐由泪水的浑浊变为一种庄重的决意。她慢慢起身,抱着那杯,沿着村落的边缘走去——那是通往一处旧陶窑的小道,石块嶙峋,杂草丛生。她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在穿越岁月的尘埃。

那陶窑原是旧村留下的遗迹,后被图皮人改作粮仓。窑口被封上半截木板,周围堆着破陶片与稻草。空气中残留着泥土与烟火混杂的味道,窑壁上满是被烟熏成的黑痕。她推开木板,里面空空如壳,只剩几只裂开的陶罐。她在昏暗中摸索,直到手指触到一个保存完好的罐子——那是自家部落当年留下的储粮器皿,表面刻着粗犷的符号,线条似藤蔓般盘绕。而这些一度占领此地的图皮人,根本不会烧窑,也不懂陶器的价值。

马鲁阿卡轻轻擦去陶罐上的灰尘,目光一瞬间变得温柔。她将人骨从杯中取出,放入陶罐之中,动作缓慢而虔诚,像在安置一尊神灵。她用随身的兽皮裹住骨块,又将几片棕榈叶铺垫在底部。泥土的气息涌上来,她低声呢喃着什么——那是她部族的葬语,一种用来让亡灵安息的古老歌。她的声音低哑却不颤抖,带着岁月的节奏,如同风在树洞中流淌。她将罐口盖上,用木塞与泥封紧。手掌轻轻抚过泥封,指间沾满了潮湿的红土。她又在罐旁点燃一小撮干草,火光微弱却稳定。那火焰照亮她的面颊——泪痕干了,神情变得安宁,像在注视一个回到大地怀抱的孩子。

不远处,一只白鹭从红树林中飞起,翅影掠过窑口。海风穿过破损的屋檐,吹动火苗,轻轻摇曳。马鲁阿卡闭上眼,低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她将陶罐推入窑洞深处,又用土块与碎石将窑口封好。最后,她在地上插下一根细长的棕榈枝,那是她族人标记亡者的方式。她注视着那枝条随风轻颤,像是亡魂在点头。

李漓缓缓走近那座窑口。落日的余晖正斜照进破败的陶窑,泥封的罐口泛着温柔的红光,棕榈枝在风中微微颤动,仿佛仍在向海低语。空气里弥漫着湿土与炭灰的味道,一缕淡淡的烟气从封口升起,像灵魂回归天际的最后一息。他静静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鞠了一躬。那不是礼节,也不是怜悯——那是向某种不该被遗忘的尊严致敬。那是一位女儿对父亲的告别,也是一个被毁灭的文明,最后一次在尘世留下的光。

就在那片寂静被海浪与风声交织成低沉的吟唱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堤外传来,踏破了午后的沉闷。声音先是远远地在沙砾间滚动,随后愈发逼近。人影掠过防洪堤的尽头,阳光映照在她肩头闪着冷光的矛刃上——是凯阿瑟。凯阿瑟的神情阴冷,步伐稳而急,手中死死拽着一个女人。那女人头发散乱,满身泥污与烟灰,裸露的双脚拖在地上,留下一串凌乱的浅印。她身上的棕叶裙破碎得几乎挂不住,皮肤上覆着血迹与灰尘,像是从废墟里爬出的影子。凯阿瑟的手腕青筋突起,显然压着怒气。她快步走到李漓面前,动作干脆利落,将那女人猛地一推——女人踉跄两步,重重跪倒在地,尘土四散。

“这个不要命的女人,”凯阿瑟冷声道,语调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怒意,“竟然还敢跑回来!——大活神,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李漓微微皱眉,抬手示意周围的人稍稍退开。阳光从他肩头滑落,在地面投出两道交错的影子——一个挺立,一个颤抖。那女人伏在地上,气息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一路奔跑至此。她的眼中没有怯懦,反倒闪烁着一种炽热的急切与哀求。风吹乱她的发丝,却也吹不散那份近乎固执的执念。

李漓沉声问道:“她是谁?你从哪儿抓来的?”

凯阿瑟冷笑一声,双臂抱胸,眼神像锋利的刀锋,带着一丝讥讽与不耐:“看来,你的眼神不太好使啊!昨晚图皮人的婚礼上——那个新娘!你忘了?还是说,因为她换了件衣服,你就不认得她了?”

李漓怔了一瞬,眉头微微一跳,随即叹息着拍了拍额头:“啊……是她。”他俯身看着那女人,神色复杂,语气放缓:“可她跑回来干什么?”

那女人艰难地抬起头,眼中映着阳光的反光,像海潮拍岸前的一瞬闪光。她的嘴唇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风声吞没。空气在那一刻静止,连远处堤脚的浪涛也像是屏息不语——一种新的未知,正从她的目光里缓缓浮出。

凯阿瑟撇了撇嘴,肩头的肌肉仍因愤懑而微微绷紧。她用矛柄在地上轻轻一戳,扬起一缕尘土,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讽:“我怎么知道?也许是来刺探情报,也可能心怀叵测。你看她那副模样,跑得跟被鬼追似的——说吧,你要怎么处置她?我只管执行!”她说完,退开半步,像一头警觉的猎豹,眼神仍死死盯着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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