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轻声道:“想必是梅家那边有事耽搁了。”
宝琴苦笑:“哪是耽搁?是老太太派人去信,说我还小,想多留些时日。梅家不敢违逆国公府,只得应下。”
黛玉震惊地看着她:“姐姐如何得知?”
“那日鸳鸯说漏了嘴,”宝琴眼中含泪,“我这才明白,自己不过是老太太手中的一颗棋子。用得着时,捧上天;用不着时,弃如敝履。”
她握住黛玉的手:“妹妹,别看我表面风光,其实羡慕你得紧。老太太对你才是真心实意,那般精心安排,为的是你的将来。”
黛玉垂眸:“姐姐说笑了,我哪有。。。”
“碧纱橱?”宝琴轻笑,“那才是真正的心头肉住的地方。暖阁再好,不过是客居之处。”
一阵寒风吹过,两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宝琴忽然道:“妹妹可知道凫靥裘的来历?”
黛玉摇头。
“那是用野鸭头顶最细软的毛织成,”宝琴语气平静,“一件斗篷,要杀上百只野鸭。外表光鲜华丽,内里却沾满血腥。”
她望向远处贾母院子的灯火,轻声道:“老太太的宠爱,就如这凫靥裘一般。”
黛玉心中震动,竟不知如何回应。
宝琴起身,微微一笑:“天冷了,妹妹回去吧。记住我的话,这府中,唯有真心最可贵。”
次日,宝琴病愈后像变了个人。依旧礼貌周到,却少了几分天真烂漫。她对贾母依旧恭敬,却不再那般亲昵。
贾母似乎也察觉到了,渐渐不再那般热情地留她同住。暖阁依旧华丽,却少了往日的热闹。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元宵佳节。贾府张灯结彩,宴请宾客。宝琴穿着那件凫靥裘,站在贾母身旁招待女客,俨然一副贾家千金的模样。
席间,一位贵妇笑问:“听说薛姑娘许了梅翰林家?真是好姻缘。”
贾母正要开口,宝琴却抢先道:“夫人谬赞。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不敢妄言。”
得体大方,却疏离有度。贾母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宴席进行到一半,忽然门外传来喧哗声。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进来:“老太太,宫里来人了!”
满堂皆惊。只见几个太监模样的人径直走进来,为首的手持明黄卷轴。
“圣旨到——”尖细的嗓音划破喧闹。
众人慌忙跪地接旨。原来是有御史参奏贾府仗势欺人,强留已许婚的薛家女,阻碍翰林家婚事。
圣旨措辞严厉,责问贾府“是何居心”。
贾母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她万万没想到,这点家务事竟会惊动圣听。
传旨太监最后道:“薛氏女宝琴,即日归家待嫁,不得有误!”
宝琴叩首接旨,神情平静如水。
太监走后,宴席不欢而散。贾母由丫鬟搀扶着回房,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宝琴三日后离府。临行前,她特意到黛玉房中辞行。
“妹妹保重,”宝琴握着她的手,“我这一去,怕是再无相见之日。”
黛玉不舍:“姐姐何必说这般话。。。”
宝琴微微一笑:“经过这些事,我算是明白了。豪门深似海,不如寻常百姓家自在。”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盒,“这个留给妹妹作纪念。”
黛玉打开一看,是一枚精致的玉兰花簪。
“这是我及笄时父亲所赠,”宝琴轻声道,“望妹妹日后得遇良人,不负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