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说着,忽见一个小丫头慌慌张跑进来:“袭人姐姐,不好了,前头老太太问起你来了!”
袭人心里咯噔一下,忙问:“怎么说的?”
小丫头喘着气道:“老太太怪你怎么不去伺候,太太说你有热孝,不便前去。后来琏二奶奶解释了一番,说是她让你留在园子里照看的。”
袭人稍安,又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老太太问起你娘没了的事,说该赏你几两银子发送。。。”小丫头踌躇着,不敢说下去。
鸳鸯见状,柔声道:“好孩子,你只管说,这里没外人。”
小丫头这才低声道:“琏二奶奶说。。。说太太已经赏了四十两银子。。。”
袭人手中的茶盏险些落地,脸色霎时白了。
鸳鸯忙挥手让小丫头退下,握住袭人的手道:“莫慌,这也是迟早的事。”
袭人颤声道:“好姐姐,你不知这里的厉害。太太原是要瞒着老太太的,如今这一说开,岂不是。。。”
话说一半,她已不敢再说下去。那双平日里温顺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惶恐。
前头席上,戏已唱过三折。贾母似有些乏了,摆手命戏班歇歇。王夫人适时起身,亲自为贾母斟了一杯热茶。
“母亲累了罢?要不要歇歇再听?”
贾母接过茶,抿了一口,忽然道:“袭人那孩子,我看着倒好。只是宝玉还小,房里的事,不宜太早定下。”
王夫人垂首应道:“母亲说的是。原是看他尽心,多赏了几分月钱,并无他意。”
贾母点点头,不再言语。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微微眯起,无人能窥见她心中所思。
凤姐在一旁听着,心里暗暗叫苦。她原是想两边讨好,如今看来,怕是两边都不落好。
果然,不过片刻,王夫人便转向凤姐,淡淡道:“凤哥儿,前儿听说蓉儿媳妇又不好了?你得多费心照看照看。家里的事虽多,亲戚间的情分也不能忘了。”
凤姐心里一凛,忙笑道:“姑母放心,我已请了太医瞧过,说是无大碍,将养几日便好。”
王夫人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而与邢夫人说起家常来。凤姐却知,这是姑母在提醒自己:别忘了是谁提拔你管家的,也别忘了你终究是王家的女儿。
这时,宝玉从外头回来,脸上带着笑,凑到贾母跟前说了一阵悄悄话,逗得贾母开怀大笑。席间气氛这才真正松快起来。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今夜之后,贾府里的格局怕是要有变了。
且不说王夫人会如何看待凤姐的“背叛”,单是袭人得了准姨娘待遇的消息,就足以在贾府下人中掀起波澜。有那等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打算如何巴结这位未来的姨娘;有那等嫉妒心重的,则暗暗计划着如何给她下绊子。
而怡红院中,袭人一夜未眠。她深知,自己如今成了众矢之的,往后的日子,怕是难了。
果然,不过数日,府中便有了闲言碎语。有说袭人仗着得了太太青眼,不把老嬷嬷放在眼里的;有说她对小丫头们苛刻的;甚至还有人说见她与宝玉过于亲密,不守规矩的。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王夫人耳中。
这日请安时,王夫人特意留袭人说话。
“你娘没了,我心里也难过。只是府里规矩大,热孝期间,不便与宝玉过于亲近。这些日子,你就多在房里歇着罢,宝玉那里,让麝月她们多费心便是。”
袭人听了,如冷水浇头,却只能强笑着应下:“太太说的是,原是我考虑不周。”
自此,袭人虽名义上还是宝玉房里的首席大丫鬟,实则已被架空了许多权力。麝月、秋纹等人渐得重用,宝玉似乎也习惯了与新得的丫头嬉笑玩闹。
凤姐看在眼里,心中明白这是王夫人对袭人的惩戒,也是对自己的警告。她几次想寻机会与王夫人解释那夜之事,却总被各种借口推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