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元宵,府中又摆酒唱戏。袭人依然因热孝不便前去,独自在房中做针线。
忽听得门外小丫头道:“琏二奶奶来了。”
袭人忙起身相迎。只见凤姐带着平儿进来,脸上挂着笑,眼里却带着几分歉意。
“好孩子,委屈你了。”凤姐拉着袭人的手坐下,“那夜的事,原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给你惹来这许多麻烦。”
袭人忙道:“奶奶说哪里话,原是我命该如此。”
凤姐叹道:“你是个明白人,我也不瞒你。那夜老祖宗步步紧逼,我若不说实话,只怕更难收场。只是没想到。。。”
话未说完,忽听得外头喧哗起来。平儿忙出去查看,不一会儿急匆匆回来,脸色苍白:“奶奶,不好了,老爷不知从哪里听说宝玉早已纳了妾,正在前头发火呢!”
凤姐与袭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恐。
“可是赵姨娘。。。”凤姐咬牙道,“必是那蹄子吹的枕边风!”
果然,不过片刻,便有丫鬟慌慌张张来报:“老爷叫宝二爷过去问话呢!”
这一夜,怡红院上下无人安眠。宝玉被贾政叫去训斥了整整一个时辰,回来时眼睛红肿,一言不发就睡了。
第二日,王夫人召凤姐过去说话。
“凤哥儿,你管家的辛苦,我是知道的。”王夫人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只是如今家里事情多,你又要照顾蓉儿媳妇,我怕你忙不过来。你大太太那边也说,邢家的侄女岫烟如今闲着,不如让她帮着你些。”
凤姐心里一沉,知道这是要分她的权了,却只能强笑道:“姑母体贴,我感激不尽。只是岫烟姑娘毕竟是客,怎好劳动。。。”
“无妨。”王夫人打断她,“就这么定了。从明儿起,让岫烟帮着管些杂事,你也好轻松些。”
凤姐退出房门时,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明白,这一切都源于那夜她掀了王夫人的底牌。
回到房中,平儿见凤姐面色不善,忙递上热茶,小心翼翼地问:“太太叫奶奶去,可是为昨儿老爷发火的事?”
凤姐冷笑一声:“那不过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那夜我在老太太面前说了实话,得罪了姑母。”
平儿低声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大太太那边的人也要来管家,往后怕是。。。”
“怕是什么?”凤姐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我王熙凤能在贾府站稳脚跟,靠的不是姑母的提携,而是真本事。他们想要夺我的权,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能耐!”
话虽如此,当夜凤姐却辗转难眠。她想起那夜席间,自己原是想化解一场风波,却不料掀起更大的风浪。袭人失了宠,自己失了权,而王夫人。。。看似赢了这一局,实则也在贾母那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真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那渔人是谁?或许是邢夫人,或许是赵姨娘,或许是其他等着看二房笑话的人。
凤长叹一声,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深宅大院里,从来没有真正的赢家。每个人都是棋子,也是棋手,一步错,满盘皆输。
而此刻的怡红院中,袭人正对灯垂泪。她听说岫烟要开始管家,知道凤姐失势,更感到自己前途未卜。
“好姐姐,莫要伤心了。”麝月悄悄进来,递上一杯热茶,“宝二爷方才睡梦中还叫你的名字呢。”
袭人擦了泪,苦笑道:“叫名字又如何?太太已经厌弃了我,往后这怡红院,怕是你们的天下了。”
麝月忙道:“姐姐说哪里话!我们永远是姐姐带出来的,岂敢忘本?”
袭人摇摇头,不再说话。她心知,从凤姐说出“四十两银子”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在这深宅大院里,秘密一旦被揭开,就会成为别人手中的利刃,迟早会伤到自己。
窗外,月色如水,照见贾府层层叠叠的屋檐,一如这深宅大院中重重叠叠的心机与算计。今夜过后,不知又有多少风波在暗地里涌动。
而那始作俑者的四十两银子,此刻正静静躺在袭人的箱底,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记录着这场由除夕夜掀开的底牌所引发的一系列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