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福生涌出了强烈的官帽保护欲,催促着陈总兵迅速带兵出发了,才转过头,朝着谢元提挤出个笑:“这位……”
谢元提撩了下眼皮:“进去说。”
走了两步,顿了下,朝卢子玉看了眼:“你们也过来。”
林福生应承着,在谢元提的授意下,忐忑不安地将其他官吏都打发走了,心里忍不住纳闷。
这卢明和卢子玉,什么时候傍上了这般的大腿的?
朝廷派来了人,是想要查处他们吗?
林福生擦着冷汗,安排好其余人,战战兢兢将谢元提和卢子玉叔侄请进了府衙的偏厅说话。
进了偏厅,林福生亲自泡了热茶敬给谢元提,搓搓手站立不安:“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卢明和卢子玉哪见过林福生这鹌鹑蠢样,叔侄俩都抱着手看起戏来,又忍不住朝着谢元提好奇看去。
谢元提不打算告知真名,只道:“免贵姓谢。”
“谢大人。”林福生堆着笑,想了半天,却想不出能对应的人。
他在京时,只是个小官,离京多年,鲜少有机会能回去,并不清楚京中有哪些贵人,因着天高皇帝远,更不了解京中情况了,看他面孔年轻,试探着恭维询问:“不知谢大人这般的年轻才俊,在朝中何部高就啊?”
林福生泡的是好茶,茶盏也比村子里的粗陶碗精致了千倍,谢元提却没动一口,搁到一边,眸色冰寒望着他:“看来林大人还很有闲心聊这些。”
林福生心底咯噔了下,见实在避不过,心一横,果断往地上一跪,露出副哀苦的脸色:“方才冒犯了谢大人,是下官之错。但大人有所不知,本官不是不解民生之苦,也并非是要看着百姓遭劫而视若无睹,实在是无可奈何。”
卢子玉接过卢明递的帕子擦了下脸,露出半张清俊五官,闻言怒火腾地又上来了:“林大人,你不会要说自己有苦衷吧?”
林福生看他一眼:“本官自然是有苦衷,你们这些书生,整日舞文弄墨,阔谈天下大事,只知道哀叹民生疾苦,可知道粮食多少一石?战马一日吃多少饲草?兵器磨损耗费几多?造船修缮、炮台烽火台堡垒维系,哪个不要大笔的银子?水师不得重视,抗倭艰险,朝廷拨来的饷银,落到府衙里又只剩五成,本官要维持如今的平和稳定,叫城中百姓不要惊慌、乱了世道已是不易了,你当我时常约见那些个商贾老爷是为什么?不跟他们拉近关系,战船都修不了几艘!”
卢子玉冷笑了声:“那真是不巧,我都知晓,林大人不如问问,朝廷拨来的军饷都去了何处。”
林福生不仅没有愧色,反而还挺理直气壮:“俸禄微薄,若是上上下下都不吃一口,哪还会有人肯办事?”
谢元提听他这般说话,倒是没生气,林福生虽然多是诡诈狡辩,想将问题都推出去,但话里也的确有三分道理。
从前辽东战事连绵,比起远在东海的海寇,自然是头顶的威胁更火急火燎,建德帝稍一抉择,就果断选择放弃了东南一带。
辽东战事断断续续绵延了许多年,战事补给便一直着紧辽东,虽然去岁与鞑子也算签下了和约,得了大笔的割地赔偿,但建德帝哪舍得再耗费财力物力支援东南?
左右东南一带也独自撑了这么多年了,调任到福州的官员为了官帽又多半都选择瞒报情况,建德帝就越发不重视,简直是打上了个死结。
但这也不是林福生一干人心安理得,什么也不管,只顾着粉饰太平保官帽的理由。
好在眼下建德帝病重,由盛迟忌代掌大权。
建德帝听不到的,谢元提会让他听到,建德帝不管的,盛迟忌会管。
虽然前世盛迟忌登基之后,谢元提未曾亲眼见过他料理朝政大事,但他没来由地相信,盛迟忌会是个好皇帝。
他的手段或许会有些粗暴鲁莽……就像让段行川领兵剿匪那样,但推行而下,对百姓自是好的。
有谢元提撑腰了,卢子玉顶着张阴阳脸和林福生吵了半天,他口才颇佳,把林福生气得不轻,看林福生铁青着脸不说话了,方才一屁股坐下,把谢元提没喝的茶水抄过来吨吨吨饮下。
谢元提瞥了眼仗义执言豪放不羁的卢兄。
前世卢子玉被点了探花,游街时被溜出去的六公主看上,回宫央求了建德帝,建德帝便想让他尚公主。
可若是尚了公主,那仕途几乎就完蛋了。
卢子玉抵死不从,被关进大牢里,还试图把自己脸划花了,后来还是谢元提为他说了话,卢子玉才得以从大牢里被放出来。
他性子冷淡,和卢子玉说是朋友,但其实也不算深交,可后来他被盛迟忌关进后宫不得任何人见,其他人多半避让之时,卢子玉最看不懂情势,一直试图将他救出去。
后来盛迟忌的态度稍微松动点,允许云生和冯灼言进宫看他一眼,听说冯灼言和卢子玉结为了好友。
这俩人确实会很有共同话题。
谢元提的思维飘远了一瞬,便回过神,嗓音平和:“我奉命前来秘密调查福州情况,不便透露身份,对外该如何说,林大人应该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