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谢元提话音落下的瞬间,陈长老暴喝一声,便已提刀冲向了谢元提,试图拿下他作为人质——毕竟也是在海上叱咤多年的人物,方才在见到破雾而出的战舰的瞬间,就已知晓不妙,故意露出破绽多问,只为了让其他人卸下防备罢了。
方才盛迟忌和万家兄妹说话时,他一直没做声,也是在观察对面的几人。
这位突然造访东南的太子殿下,身形高大挺拔,分明年纪轻轻,虎口上却覆着层厚厚的茧子,手指长而硬,气势凝练冷肃,显然是个常年练兵习武之人,甚至恐怕早早就已上阵杀敌,充斥着种久经沙场养出来的危险感,绝不是个适合劫持的对象。
而卢子玉和那福建巡抚一左一右,分列两侧,显然在身份地位上,不如中间戴着面具的人。
他留意观察过,戴着面具那人腰背虽也挺拔,但身形削薄,十指纤弱,连指尖都没有一丝茧子,嫩得跟什么似的,露出的一点肤色比这间舱房里的人都要白,一看就是个自小到大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丝毫不通武艺,一身文弱之气。
简直天生就是为了挟持而生的。
陈长老目光老辣,非常自信能拿下此人。
但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个比去挟持盛迟忌还愚蠢的决定,打算注定落空。
陈长老面目狰狞发红,动作极快,然而还没碰到谢元提的衣袖,肩上骤然传来一股炸裂般的剧痛,他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骤然被一股恐怖的巨力擒拿过去。
他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已经无法退后了,下一瞬腹部一阵剧痛,五脏剧痛,陈长老哇地喷出口血,恐惧地试图挣扎,却完全拧不动。
混乱之间,他甚至都没看见是谁下的手,身后就传来万定林错愕中带丝慌忙的声音:“太子殿下,手下留人!我们还需带他回帮,揪出同党!”
身后的人却没停手,铁钳般的手掐在了他的脖子上,动作漠然果决,仿佛陈长老只是块砧板上的死肉,劲道缓缓收紧,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骨骼挤压声。
陈长老眼前阵阵发黑,简直肝胆俱裂。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力气?
早知道冲过来的下场是这样,他还不如转身跳海,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他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就要折戟于此时,余光忽然瞥见只白色的袖子伸过来,按住了掐在他脖子上的手。
“殿下,收手。”谢元提道,“来之前与两位东家约定好的。”
片晌过后,陈长老感到喉咙上的力道渐松,刚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还没恢复过来,身后的人忽地一踢方才陈长老掉到地上的刀,冷光一闪,陈长老刚缓过劲来,就感到手上一阵剧痛。
盛迟忌用刀将他整只手钉在了木桌之上,方才缓缓收了几分阴戾的杀气,冷冷扫了眼万家兄妹:“管好自己的狗。”
万殊护航遇袭身亡一事,细究起来蹊跷,恐怕是帮中有内鬼,万家兄妹怀念多年,暗中挨个排查,逐渐将怀疑落到了跟随父亲十几年的陈长老身上。
但毕竟是帮中元老,两个东家年纪尚浅,要动陈长老十分困难不便,趁着此次机会,他们递来的信上,就说明了此事,希望盛迟忌配合一下他们,看看陈长老到底会不会借着这次机会下手。
果然,他们将这次的见面事宜大半交给陈长老,在这等绝佳的好机会面前,陈长老就忍不住暴露了。
鲜红的血汩汩流淌而出,船身有些倾斜摇晃,血便顺着坡度,逐渐蔓延到方才桌上的那张纸上,将纸张浸透染红。
万定林和万千缨演了一出戏,本来心里一片轻松,到此时,心底却禁不住微微发起了毛。
这位太子殿下……简直比他们这些亡命徒还像个亡命之徒。
万定林率先反应过来,无声挡在妹妹身前:“只要殿下信守承诺,静海帮上下必定誓死追随殿下。”
万千缨挥开万定林,冷声道:“但太子殿下若是违诺,我静海帮也不是吃素的,必定不死不休。”
发生了一堆乱子,谢元提却依旧一丝不乱地坐在原处,动作都未曾变过,微微颔首:“殿下一诺千金,两位尽可放心。”
远处的战舰已临眼前,陈长老瘫软着,似是昏迷过去了,屋里屋外的手下们方才来不及动手,这会儿面面相觑,很识趣地丢下了兵器。
江楚帆领着舰队围过来,等待良久也没等到下一步信号,直到看见盛迟忌和谢元提完完整整地出现在甲板上,才长出了口气。
哪怕提前埋伏准备好了,但让一国太子以身涉险,也太不应该,但他实在是拗不过这位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