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江临风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湿衣服渗了进来,像一道短暂的暖流。
“省厅通知,积案专家组重启,名单里有你。”
江临风的手指在手机上停住了。
屏幕里是那半枚指纹的特写,边缘的油脂分布像一团揉皱的纸。
“是胡老师点的你,说‘能从灰里看出指纹的人’。”董正然掏出烟盒又放下。
“老胡那个人,轻易不夸人。”
江临风没有说话。
他想起上周在省厅开积案推进会时,投影幕布上十七个案件编号泛着冷光。
此刻,笔记本里夹着的指纹照片边角被雨水泡得发皱,他突然意识到,所谓“荣誉”,不过是一把刀——既割开尘封的旧案,也割开凶手的伪装。
当天下午,物证室的冷光把江临风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戴着防割手套,用多波段光源一寸一寸地扫过从汽修厂提取的塑料布残片。
碳化纤维在光束下泛着幽蓝的光,直到——
他的呼吸突然停滞。
在塑料布内侧极细微的褶皱里,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纹路闪过。
这不是人体组织,而是胶鞋的底纹,被高温熔化后又凝固,像一道模糊的伤疤。
江临风猛地翻出90年代小卖部案的档案。
1996年第三起现场照片里,门槛处有枚模糊的鞋印,纹路走向……完全吻合。
手机在桌面震动时,他的指尖还停留在照片上。
“江临风,广城刚发现一具烧焦尸体。”芳姐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她是广城市刑警支队技术大队长,说话向来直得像根钢筋。
“位置在老城区‘便民烟酒行’旧址——那里是96年第一起小卖部案的现场。”
江临风的手指慢慢蜷起,指节抵在物证台边缘,触感冰冷坚硬。
窗外的天阴得厉害,像一块浸了水的灰布。
他望着桌上摊开的档案,1996年的现场照片里,老烟酒行的木柜台蒙着灰尘,而此刻,那里正躺着另一具被焚烧的尸体。
“我连夜赶过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一块沉进深潭的石头。
小陈敲门进来时,看见主管正把那半枚指纹的照片和96年的鞋印扫描件塞进公文包。
雨又下起来了,窗玻璃上的水痕里,江临风的影子显得格外瘦长。
他抓起外套走向门口,路过小陈时停了停:“把无名尸档案和专家组名单发到我手机。”
“是!”小陈立正,却见江临风已经消失在楼梯间。
老烟酒行的位置他记得。
十年前他刚当痕检员时,跟着董正然去那附近勘查过盗窃案。
此刻他站在市局停车场,雨刷器刮开挡风玻璃上的水幕,导航显示广城还有两小时车程。
副驾驶座上的公文包鼓着,像藏着什么活物,在雨声里轻轻震颤。
他踩下油门的瞬间,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芳姐发来一张照片。
焦黑的门框上,隐约能看见“便民烟酒行”几个褪了色的红漆字,门内的灰烬里,一截发白的指骨格外刺眼——那是小指,切口齐整得像用手术刀削过。
雨刷器还在来回摆动,江临风的目光却凝在照片上。
后视镜里,市局大楼的灯光渐渐被雨幕吞没,而前方的路,正通向十七个未完成的指纹,和一个从未停止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