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线文学

第38章 记忆十一（第1页）

蜜饯做起来，工序不可谓不繁复。

酉月青脆的桃，密封数月的梅子，经去涩，蜜炼，熬霜后混入桂花瓣舂碎，最后洒上一层白糖霜，桑皮纸仔细包好，黎盏喜甜，便又额外加了许多糖。

拿剑简单，下厨实在太难。

朝玄不住想，段青玄堂堂剑尊，当初也会像他一般在灶前日日苦思，该用什么菜式去讨好夫人吗？

院内传来脚步，他这几日闷在灶房，以为是先前约好拆招的师兄，挽着袖子便出屋门，一抬头，见到被昨夜秋雨淋湿的黎盏，一身衣物湿透，发间还滴着水。

朝玄上前两步，手掌拨开他额前湿发，看到那双通红发肿的眼睛。

“下雨也不知道躲，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他牵着黎盏进屋，取来巾帕，坐在他身后擦拭头发。

黎盏肩头抵在朝玄胸膛，觉得发丝在被一根根抚开擦拭，比他自己擦头发都要细致。

“朝玄。”他突然开口。

“嗯？”

“你记不记得，我们才来的时候，就在这里，我们认识不久，你就因为我的一句话放弃了能入内峰的机会，跟我一起来这间小破屋子挤着，你惊讶我是个断袖，我还以为你会赶紧跑开。”

“可能我那时能够未卜先知，又见色起意，一眼就认定你是天下间最好看的人。”

“可你都在酒楼见过我了，还会觉得世界上有比黎盏更好看的人吗？”

这好像个死亡命题，回答是呢要生气，答不是呢说你不诚心，朝玄笑了又笑，他的脑子实在想不出一个答案了。

黎盏又说：“你拿到不继剑那天，我其实很不开心。”

“是，你看我的眼神像是想杀人，我怎么也想不通，后来哄了你很久，结果半夜还要咬我，很大一口，”朝玄拉开领口，给他看依旧留在肩上的牙印，“很疼的。”

黎盏用指尖去碰他肩头，其实以朝玄如今修为，想恢复寻常伤痕很简单，但是这块牙印留在这里，便是他自己不愿意抹去了。

黎盏继续说：“其实我骗你了，我接近你，不是因为觉得和你投缘，是因为我觉得你像段青玄，你练他的剑法，我就又讨厌，又忍不住想看。”

朝玄动作微顿，然后应道：“我知道。”

“原来你也好傻，”黎盏轻轻地笑，手指搭在巾帕上，止住他动作，“傻的人总招人喜欢，以后你一定会遇上一个比我更好，更值得被这样对待的人。”

他像是说了一句很普通的话，和两个人平常的聊天，打趣没有区别。

朝玄身体变得僵硬，他沉默下来，屋内也一瞬变得很静，像是时间也停滞。

他宁愿那句话是自己的错觉。

朝玄继续握着巾帕：“我先帮你擦干头发，会不舒服。”

黎盏摇头：“其实我不需要你。”他推开朝玄，二指掐了个诀，最简单的清洁术便将身上衣物烘干洁净，发间也润滑光泽，哪还有方才半点落魄模样。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他问。

“都不是，是我的问题，”黎盏顿了顿，坦诚道，“恨也好，怨也罢，我忘不掉段青玄。”

“我不介意……”

“我介意，”黎盏很平静地说，“你不是他，也不配被我当成他。你除了一双眼睛和不继剑，没有哪一处配得上与他相提并论。”

朝玄再次沉默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甚至一向握剑习惯了的手指都有些局促地蜷着，挽袖起的袖口上还沾着点方才熬糖色时溅上的渍。

他将几颗包着桑皮纸的蜜饯塞到黎盏手掌心。

“……先试试，可能有点甜。”

黎盏拆了桑皮纸，放到嘴里，然后吐了出来。

“不好吃，很苦、酸，还涩，以后不要做了。”

朝玄嗓音发哑：“不做了，我去给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