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旁边坐着的媚娘,也道:“弘儿,既然你父皇考了你《韩非子》中的一句。那我再补一句。”
“有道之主,不求清洁之吏,而务必知之术也。”
她望着儿子,谆谆教导:“弘儿,世间或许有品德无暇的圣人,但那终究是罕见的大贤。朝堂之上,却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人,就会有私心私意。”
“为上者,不能要求每个朝臣都是‘圣人君子’,而是要自己掌握驭下之道能够知人善任,明达吏事。”
“不以求全责备取臣,而是量才而用。”
“亦能明刑用典,察觉臣子不法事后,能及时处置抑煞此风。”
太子恭恭敬敬听着:“母后教导,儿子记住了。”
帝后二人言于此,知太子未必真的明白他们的深意。但也没多说,就留时间给太子慢慢去经历体悟。
这些话,他们又何尝是第一次背书的时候就明白呢?
也得经过世事的锤炼才能通晓几分真意。
于是思想上点拨过,皇帝便在朝堂具体事上又嘱咐了儿子几句。
“军国大事,三省六部自报去东都。但余者庶务,弘儿便要学起来了。”
“朝中事多有旧例可查。”
“若有不决之事。便召中书令杜正伦、侍中许敬宗相商。”
“若他二人意见相背,便问于英国公。”
之后又嘱咐了许多话,见太子一一应了,皇帝才道:“好,弘儿先回去吧。”
太子告退前,又请旨圣驾出京当日,他欲送出长安城外三十里方归。
皇帝温言道:“太子诚孝之心,朕已知。然太子监国身负社稷。不必远送,出城门即可。”
太子告退后,皇帝沉默坐了片刻。
刚要抬手去习惯性捏一捏眉心,手心里就多了一物。
他低头一看,是媚娘递给他的薄荷膏。
皇帝抬眼笑了笑,挑出一点儿辛辣的膏体,如之前千百遍一样,涂过人中与额角。
这才觉得清爽些。
媚娘一如这许多年来,安慰皇帝的动作,把手覆在皇帝的手臂上:“弘儿还小,便是因未经事性情单纯些……陛下也无需多思多忧过甚,如今日般,咱们慢慢教就是了。”
“弘儿是个受教的孩子。”
方才帝后的话,他都是恭恭敬敬听了,神色间也未有辩驳之意。
皇帝叹息道:“因大哥的缘故,朕再不愿弘儿受东宫被觊觎,日夜难安之苦。自然更不愿意见朕的儿子们也生出兄弟阋墙之祸。”
“朕要让弘儿时时知道他才是朕属意的太子。”
可这样,或许也是过犹不及走岔了路……
“以至于弘儿的性情未经磨砺,仁厚纯正有余。”
皇帝心里还有一个不想说出口,甚至回避去想的问题:若是人的性情不是后天养成,而是天生的呢?
就像他们兄弟三人,同父同母,父皇也一样择名师教导,可打小就是三个完全不同性情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