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洋刚踏进“乐活镇”的地界,就觉得一股子说不出的憋闷。这镇子名儿多带劲,“乐活”,讲究的是“快乐生活,乐享人生”,老辈儿传下来的理儿,日子再苦也得找乐子,一花一草都能看出好来,乡谚说“乐活镇的狗,都比别处的多摇两下尾巴”。可今儿个,这股子乐呵劲儿没了,镇上灰蒙蒙的,连太阳都像打不起精神,人们耷拉着脑袋走路,脸上没一点笑模样,跟刚办完丧事似的。
镇口那座“乐享桥”,栏杆上刻的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这会儿被人用墨汁涂得乱七八糟,“好时节”改成了“苦日子”,“挂心头”改成了“全是愁”,变成了“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有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苦日子”。桥边那片“快活林”,以前夏天满是纳凉的人,下棋的、唱戏的、哄孩子的,热闹得像赶集,现在林子里的树被人砍了不少,剩下的枝桠光秃秃的,地上扔着破瓶子烂纸,有人在树干上刻了“活着没劲”,旁边画了个哭脸。
“检测到生活热爱信号跟漏了气的气球似的,瘪得快没影了。”宋悦薇的全息影像飘在桥栏杆上,脸拉得老长,她面前的屏幕上,代表“热爱生活”“发现乐趣”“积极体验”的亮橙色光带,正被一团灰黑色的“厌世雾”缠得死死的,那光带越来越暗,跟快被掐灭的烟头似的。“过去三天,镇上就没见过笑脸,1387起对生活没劲的事儿:管了六十年镇事儿的老镇长活伯,把记着大伙儿找乐子的本子烧了,说‘记这些谁傻乐了啥有屁用,日子该苦还得苦’,还把祖传的《乐活录》——那书里全是镇上人苦中作乐、发现生活美的故事——扔臭水沟里了,骂说‘哄傻子瞎开心的破烂’;以前总带着大伙儿养花种草的花匠李,现在把花盆全砸了,说‘养这些破草干啥,费水费劲,死了还闹心’;就连镇上的宝贝——那座‘快活台’,以前谁有啥高兴事儿,在这儿一说,全镇人都跟着乐,现在台上堆着一堆垃圾,有人躺在垃圾上叹气,说‘活着真累,不如死了清净’。”
赵虎穿了件花格子衬衫,这是他特意找的,想沾点乐呵气儿,手里攥着个生活热爱度检测仪,正盯着一对守着店门发呆的小夫妻。这俩人开了家小甜品店,以前店里总是香喷喷的,老板娘会给客人的甜品上插朵小花,老板会讲笑话逗客人乐,现在可好,店里冷清清的,甜品摆了一柜台,都快放坏了,小两口就那么坐着,眼神发直,有人进来问“还有吃的吗”,男的有气无力地说“有是有,吃了也白吃,没啥意思”,女的干脆把头埋在胳膊里,不理人。检测仪屏幕上,亮橙色的线跟心电图似的,一路往下掉,最后平得像块板,发出“嘀嘀”的警报:“这对夫妻的‘生活热爱度’归零,‘厌世倾向’爆表——他们心里那股子对日子的热乎劲儿,全凉透了,把活着没劲当真理,把热爱生活当傻气,把日子过得跟嚼蜡似的。”
赵虎蹲下来,捡起块被人扔在地上的、以前做甜品用的糖纸,用镊子夹了点,放显微镜底下看:“这是‘厌世雾’的渣渣,跟之前那些‘蔑敬雾’‘疏邻雾’是一路货色,熵组织搞出来的,专门跟对生活的热爱过不去。它能搅得人大脑里管‘快乐’‘兴趣’‘新鲜感’的那部分神经出毛病,让人看啥都没劲,觉得活着就是遭罪,把‘找乐子’当成‘瞎折腾’,把‘热爱生活’当成‘自欺欺人’——而且这玩意儿传染性特强,一个人唉声叹气说活着没劲,周围仨人不出半天,也得跟着耷拉脑袋,跟打哈欠似的,一传染一串。”
苏清颜在镇子东头的“忆活堂”里忙活,一口大砂锅里咕嘟咕嘟熬着啥,是她用记忆面包的碎渣,混着乐活镇特有的“乐活泉”的水——那泉水喝着带点甜,据说能让人想起以前觉得生活美好的瞬间——熬的“忆活汤”。几个被厌世雾迷了心的老街坊,端着碗慢慢喝,喝完之后,有人揉着眼睛,嘟囔说“我刚才……是不是太丧了?前儿个孙子画了幅画给我看,我瞅都没瞅,就说‘画这破玩意儿干啥,浪费纸’,孩子当时就哭了……我以前最爱看他画画了……”
“这是‘生活热爱记忆的抗厌性’。”苏清颜用长柄勺搅了搅锅里的汤,汤面上飘着点虚影,都是以前的事儿:春天里,大伙儿去郊外挖野菜,说说笑笑,比谁挖得多;夏天晚上,搬个小马扎在院里看星星,给孩子讲牛郎织女;秋天摘果子,你家送我一袋苹果,我家给你一筐梨;冬天堆雪人,打雪仗,冻得嘶嘶哈哈还笑个不停……“这‘厌世雾’能让人一时觉得活着没劲,可骨子里那些觉得生活美的瞬间,那些找乐子的舒坦劲儿,它抹不掉。这些记忆就像冬天藏在土里的种子,开春了,就想发芽。”
刘子洋往镇里走,越走心里越沉。以前这镇上,随处可见对生活的热乎劲儿,卖菜的会给菜捆上朵野花,修鞋的会哼着小曲儿,就连扫大街的,都能把扫帚耍出花儿来,透着股子“活着真好”的劲头。可现在,店铺大多关着门,开着的也没精打采,老板趴在柜台上睡觉,顾客进去也懒得搭理;路上的人脚步沉重,眼神空洞,见了谁都不说话,跟丢了魂儿似的;有人把刚买的新衣服扔地上踩,说“穿再新有啥用,心里烦”;有个小孩拿着风筝,想让大人陪他放,大人一脚把风筝踩烂了,说“放那破玩意儿干啥,累得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镇中心的“乐活堂”,以前是大伙儿找乐子、交流兴趣的地方,墙上挂着各种活动照片,有运动会的、有才艺表演的、有厨艺大赛的,桌子上总摆着各地的小玩意儿,都是人们出门带回来的。可这会儿,照片被人撕了,小玩意儿被砸了,墙上被人用红漆写满了“没劲”“无聊”“活着没意思”。堂中央那个“乐趣台”,以前谁有啥新发现的乐子,在这儿一说,保准能传开,现在台上堆着一堆没用的旧东西,有人坐在上面发呆,说“啥乐子都没用,活着就是遭罪”。
最让人心里堵得慌的是堂里的“乐活碑”,上面刻着乐活镇的老话:“日子是块粗布,得自己绣上花;生活是杯白开水,得自己加点糖;热爱生活,处处是乐趣;厌世悲观,事事皆烦恼;笑对日子,日子也笑;愁对日子,日子也愁。”这会儿,“绣上花”被凿成了“烂到底”,“加点糖”被改成了“放把盐”,“热爱生活”被涂成了“厌世最好”。一个穿黑衣服的年轻人,靠在碑上,眼神呆滞地看着天,嘴里嘟囔“活着有啥意思,吃了睡,睡了吃,跟猪似的”。
“找到病根儿了。”宋悦薇的影像出现在乐活堂的房梁上,指着屋顶那个“乐活灯”,那是个用彩色玻璃拼的灯,灯座上刻着“乐享人生”四个字,这会儿,那字儿越来越暗,像是被蒙上了层灰,“那灯座里头有个‘厌世核心’,跟赵虎检测到的‘厌世雾’是一个东西。它往外放一种‘消沉波’,能让周围的人觉得啥都没劲,活着没意思,再这么下去,这镇上的人,就得被这股子丧劲儿拖垮,跟蔫了的菜似的,没精打采。”
一个穿深灰长袍的人影,从乐活堂的黑影里走出来,步子慢悠悠的,像没睡醒,袍子扫过地上的照片碎片,带起一阵灰黑色的雾,那雾飘过的地方,照片上的笑脸一下子就变成了哭脸。“刘子洋,你可真行,哪儿都有你,连这点破乐子都要护着。”他说话有气无力的,跟刚睡醒似的,透着股子不耐烦,“说白了,生活本来就没劲,瞎乐呵啥?承认了,反倒痛快,懂不?”
“熵组织的‘厌世者’。”刘子洋手按在腰上的青铜徽章上,那徽章在厌世雾里,泛着点淡淡的橙色光,“你跟那些‘蔑敬者’‘疏邻者’是一路货,都想让人觉得活着没劲,最后自己把自己熬死,或者干出傻事。”
“自己熬死?你可真能想。”厌世者从袖子里掏出个黑瓶子,对着乐活碑一喷,碑上的字立马被灰雾盖住,石头像是被泡软了,用手一碰就掉渣,“热爱生活是最没用的幻觉,越觉得有乐子,失望越大。真正的‘清醒’,就是得知道活着没劲,别瞎折腾——这不是丧,是看透了。你看那些觉得活着没劲的,是不是比傻乐的人少了很多期望,也就少了很多失望?那些啥也不想干的,是不是比瞎忙活的人省事儿?这才是活着的‘真谛’。”
他打了个响指,那个彩色玻璃灯“哐当”一声炸了,无数灰黑色的“厌世雾”跟浓烟似的涌出来。镇上立马就更丧了,原本还能勉强挤出点精神的人,彻底蔫了:有人把刚买的新家具扔了,说“摆着占地方,看着烦”;有人把养了多年的宠物扔了,说“喂它干啥,浪费粮食,还得收拾屎尿”;一个开书店的,把书全扔街上了,说“读再多有啥用,还不是觉得活着没劲”;有个老太太,把攒了一辈子的金镯子扔河里了,说“带再贵的有啥用,死了也带不走”。
“瞧见没?这才是‘真实’的生活。”厌世者站在一片死气沉沉里,声音里带着股子病态的得意,“没了那些假惺惺的热爱,啥也不想干,啥也不想要,多清净!”
刘子洋忽然想起苏清颜说的“生活热爱记忆的抗厌性”,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苏清颜连夜做的“忆活饼”。这饼里头,混着乐活镇人从小到大觉得生活美好、找乐子的记忆:第一次吃冰糖葫芦的甜,第一次放风筝飞起来的高兴,第一次收到礼物的惊喜,第一次和朋友大笑的畅快……他拿起一块,朝着那个扔金镯子的老太太扔过去。那人下意识接住,咬了一口,脸上的麻木劲儿瞬间没了,跟着就“哇”地一声哭了,赶紧往河边跑,说“我的镯子,我的镯子,那是我老头子送我的……”
苏清颜的声音从乐活堂外头传进来,她带着一群老街坊,在堂前空地上,讲着乐活镇以前找乐子的事儿:“三十年前,镇上遭了灾,房子塌了不少,大伙儿就在废墟上搭棚子住,晚上没灯,就讲故事,比谁讲得好笑,笑得震天响;二十年前,有个小伙子失恋了,觉得活着没劲,大伙儿拉着他去钓鱼、去爬山、去看星星,告诉他‘除了爱情,还有好多乐子呢’,后来他成了镇上最会找乐子的人;咱这镇子能撑到现在,靠的不是别的,就是那股子‘再苦也能找出点甜’的劲儿……”老人们一边说一边笑,笑着笑着就哭了,那哭声里带着股子劲儿,像一把把小锥子,锥着那些被厌世雾蒙了心的人。随着这声儿越来越大,乐活堂里的灰雾开始散了点,那个扔家具的人,赶紧把家具往回搬;那个扔书的人,蹲在地上捡书,拍着上面的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赵虎带着几个还能挤出点精神的年轻人,冲进乐活堂楼上,手里的检测仪“嘀嘀”叫得厉害,屏幕上的红点,死死锁在玻璃灯炸了之后露出来的一个金属疙瘩上——那玩意儿拳头大小,灰黑色,表面全是“没劲”“无聊”“活着没意思”之类的字,还往外冒雾。“找到‘厌世核心’了!”赵虎启动激光切割机,红通通的光束打在那疙瘩上,火星子“噼里啪啦”溅起来,“这破玩意儿专吸‘生活热爱劲儿’,谁越觉得活着有意思,它吸得越欢!”
厌世者一看,急了,从长衫里抽出一把剑,剑身黑糊糊的,上面刻满了各种丧的图案——发呆的人,扔掉的东西,灰蒙蒙的天——直刺赵虎。“想坏老子的事儿,没门!”他的剑还没到跟前,刘子洋已经站到赵虎前头,腰上的青铜徽章“嗡”一下亮起来,亮橙色的光裹成个罩子,剑扎在罩子上,“咯吱咯吱”响,剑上的那些丧图案,一下子就淡了。
“你的能耐……就来自这些觉得活着有意思的破事儿?”厌世者脸上头一回露出吃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