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洋刚踏进“信诺镇”的地界,就觉得一股子说不出的别扭。这镇子依河而建,码头边停着不少船,名儿起得就带着股靠谱劲儿,“信诺”,讲究的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诺不轻许,许则必践”,老辈儿传下来的规矩,说出去的话就得算数,答应人的事儿就得办到,乡谚说“信诺镇的人,唾沫星子都是钉,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可今儿个,这股子说到做到的靠谱劲儿没了,镇子里乱糟糟的,满口胡言的人随处可见,答应好的事儿转头就忘,以前那种“放心,我准到”“说了给你带,就不会忘”的笃定,变成了“随口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谁还记得答应过啥”的敷衍,跟被水泡过的纸契似的,再也没了分量。
村口那座“立信桥”,是当年镇上的船商们凑钱修的,据说修桥的时候,大伙儿约定“桥在信在”,栏杆上刻的是“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信诺镇里重信诺,一言九鼎比金坚”,这会儿被人用红漆涂得乱七八糟,“重信诺”改成了“信个屁”,“比金坚”换成了“不值钱”,变成了“人无信也立,业无信也兴;信诺镇里不信诺,一言九鼎是扯蛋”。桥边那棵“践约树”,以前谁有重要的约定,就会在树上系个黄绸带,说“让树作证,我必办到”,现在绸带被人扯光了,树枝被人锯了不少,有人在树干上刻了“说了不算”,旁边画了个说谎的鬼脸,配文“认真你就输了”。
“检测到诚信之基信号跟被白蚁蛀空的房梁似的,看着还在,其实早塌了。”宋悦薇的全息影像飘在桥栏杆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她面前的屏幕上,代表“信守承诺”“言行一致”“诚实守信”的深蓝色光带,正被一团灰黑色的“失信雾”啃得坑坑洼洼,那光带越来越细,跟快被磨断的绳子似的,一点拉力都没了。“过去三天,镇里就没见过说话算数的,1517起言而无信的事儿:管了六十年镇事儿的老镇长信伯,把记着谁答应了啥、谁办到了啥的账本烧了,蹲在码头边抽烟,说‘记这些谁守信了有屁用,守信的都是傻子’,还把祖传的《信诺录》——那书里全是镇里人信守承诺、一诺千金的故事——扔江里了,骂说‘哄傻子当老好人的破烂’;以前总帮人代买东西、分文不差的代购李,现在拿了钱就跑路,说‘不骗白不骗,谁让他们傻,真信我’;就连镇里的宝贝——那口‘守诺井’,以前谁立了重要的誓言,就会去井边喝口井水,说‘井水为证,绝不食言’,现在井被人投了脏东西,水变得臭烘烘的,有人在井边写‘谁喝谁傻’。”
赵虎穿了件印着“说到做到”的T恤,手里攥着个诚信指数检测仪,正盯着一对对说话不算数的买卖人。卖鱼的王老板跟买鱼的张大姐说“明天给你留条最大的草鱼”,张大姐交了定金,结果第二天王老板把鱼卖给了别人,说“那人给的钱多,你那点定金算啥”;旁边有个修鞋的,收了钱说“三天后来取,保准修好”,结果三天后顾客来取,鞋还扔在那儿没动,他说“忘了,太忙,你再等三天”,顾客急了“你不是说三天吗”,他翻个白眼“随口一说你也信”。检测仪屏幕上,深蓝色的线跟心电图似的,一路跌停,发出“嘀嘀”的警报:“这些人的‘诚信度’归零,‘失信指数’爆表——他们心里那杆‘说到做到’的秤,彻底歪了,把说谎当聪明,把守信当傻气,把‘言而无信’当本事。”
赵虎蹲下来,捡起块从践约树上掉下来的树皮,用镊子夹了点,放显微镜底下看:“这是‘失信雾’的渣渣,跟之前那些‘颓丧雾’‘钝美雾’是一路货色,熵组织搞出来的,专门跟诚信过不去。它能搅得人大脑里管‘承诺’‘守信’‘诚实’的那部分神经出毛病,让人觉得说话不算数没啥大不了,守信反而吃亏,把‘一诺千金’当成‘死脑筋’,把‘言行一致’当成‘老古板’——而且这玩意儿传染性特强,一个人说了谎没吃亏,周围仨人不出半天,保准跟着学,跟流行感冒似的,一传一片。”
苏清颜在镇子东头的“忆信堂”里忙活,一口大砂锅里咕嘟咕嘟熬着啥,是她用记忆面包的碎渣,混着信诺镇特有的“信诺泉”的水——那泉水据说喝了能让人想起以前信守承诺的踏实和被人信任的暖——熬的“忆信汤”。几个被失信雾迷了心的老街坊,端着粗瓷碗慢慢喝,喝完之后,有人拍着大腿说“我刚才……是不是太不是东西了?前儿个答应给隔壁李大爷捎瓶药,结果忘了,李大爷等着药治病呢,我居然还想‘忘了就忘了,他也不能咋地’,现在想想……我小时候家里穷,都是李大爷接济,他总说‘信诺镇的人,答应了就得办到’……”
“这是‘诚信记忆的抗失性’。”苏清颜用长柄勺搅了搅锅里的汤,汤面上飘着点虚影,都是以前的事儿:春天里,船商们约定交货时间,风雨无阻,说“误了时辰,砸了招牌”;夏天汛期,镇上约定轮流守河堤,谁都不偷懒,说“说了要守,就不能走”;秋天收了粮食,借粮给别人的,从不算利息,借粮的也准期归还,说“亲兄弟,明算账,更要守信用”;冬天农闲,全镇人聚在祠堂,听老人们讲“一诺千金”的故事,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脸就是信”……“这‘失信雾’能让人一时说了谎,忘了诚信的好,可骨子里那些说到做到的踏实,那些被人信任的暖,那些‘我答应了就必须办到’的较真,它抹不掉。这些记忆就像盖房子的地基,就算表面有点裂缝,底下的石头还结实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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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洋往镇里走,越走心里越沉。以前这镇子里,随处可见诚信的影子,商店里挂着“童叟无欺”的牌子,码头边的船老大们握手就算约定,不用签合同,孩子们玩游戏都得“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透着股子“说话算数”的靠谱劲儿。可现在,“童叟无欺”的牌子被换成了“漫天要价”,船老大们签了合同也耍赖,孩子们拉了钩也不算数,说“那是骗小孩的”,有人还在墙上写“守信是傻子,说谎才聪明”,旁边画了个得意的骗子。
镇中心的“践约堂”,以前是大伙儿立下重要约定、解决诚信纠纷的地方,墙上挂着各种“诚信模范”的锦旗,有按时交货的,有欠债还钱的,有信守诺言的,堂里摆着个“立信榜”,谁做到了难能可贵的承诺,就把名字写上,金光闪闪的。可这会儿,锦旗被人撕了,榜被砸了,地上扔满了碎片,墙上被人用红漆写满了“说话不算数”“守信吃大亏”“能骗就骗”。堂里那个“诺言之箱”,以前谁有重要的承诺,就写在纸上放进去,说“让箱子见证”,现在箱子被人撬了,纸被撕了一地,有人在箱子上撒了泡尿,说“谁信这玩意儿”。
最让人心里发堵的是堂里的“立信碑”,上面刻着信诺镇的老话:“言不信者,行不果;诺不践者,人不亲;信诺镇里人,张口是金,闭口是银;守诺如守命,失诺如失心;诚信在,镇就在;诚信亡,镇难存。”这会儿,“言不信者,行不果”被凿成了“言不信者,行得通”,“诺不践者,人不亲”被改成了“诺不践者,活得顺”,“诚信在,镇就在”被涂成了“诚信亡,才自在”。一个油滑的中年人,正靠在碑上,给一群年轻人传授“经验”:“记住了,说话别太死,留着点余地,能骗就骗,别傻乎乎地信守承诺,那玩意儿不值钱,实惠才是真的。”
“找到病根儿了。”宋悦薇的影像出现在践约堂的房梁上,指着屋顶那个“信诺灯”,那是个用琉璃做的灯,灯座上刻着“一诺千金”四个字,这会儿,那字儿越来越暗,像是被墨汁泡过,灯光也变得忽明忽暗,一点靠谱劲儿都没了,“那灯座里头有个‘失信核心’,跟赵虎检测到的‘失信雾’是一个东西。它往外放一种‘无信波’,能让周围的人觉得说谎没毛病,守信才傻,再这么下去,这镇里的人,迟早得变成一群言而无信的骗子,谁也不信谁,最后自己把自己玩死。”
一个穿深灰长袍的人影,从践约堂的黑影里走出来,步子慢悠悠的,袍子扫过地上的碎片,带起一阵灰黑色的雾,那些碎片上原本写着“信”字的地方,一下子就被“骗”字盖住了。“刘子洋,你可真够闲的,啥破事儿都管,连这点傻了吧唧的诚信都当个宝。”他说话油腔滑调的,带着股子嘲讽,“说白了,诚信就是最没用的枷锁,捆着你动弹不得。说话不算数多好,想咋说咋说,想咋干咋干,多自由,懂不?”
“熵组织的‘无信者’。”刘子洋手按在腰上的青铜徽章上,那徽章在失信雾里,泛着点淡淡的深蓝色光,“你跟那些‘溃韧者’‘灭美者’是一路货,都想让人没了诚信,互相欺骗,最后谁也不信谁,乱成一锅粥,任你们摆布。”
“任我们摆布?你可真会想。”无信者从袖子里掏出个黑瓶子,对着立信碑一喷,碑上的字立马被灰雾盖住,石头像是被酸泡过,开始掉渣,“诚信是最没用的老古董,越守信越吃亏。真正的‘聪明’,就是得知道说话不算数,能骗就骗——这不是坏,是灵活。你看那些说谎的,是不是比守信的人得的好处多?那些言而无信的,是不是比说到做到的人活得‘自在’?这才是混社会的‘高招’。”
他打了个响指,那个琉璃灯“哐当”一声炸了,无数灰黑色的“失信雾”跟浓烟似的涌出来。镇里立马就更乱了,原本还能勉强守点小信的人,彻底成了“无信者”:有人把借来的钱挥霍一空,债主来要,就说“谁借你钱了?有证据吗?”;有人答应给工人发工资,到了日子就躲起来,说“没钱,爱咋咋地”;一个开小饭馆的,菜单上写着“量大实惠”,实际端上来的菜少得可怜,还说“你看错了”;有个孩子偷了别人的玩具,被发现了还说“是他自己给我的”,家长就在旁边,居然说“小孩子懂啥,玩玩咋了”。
“瞧见没?这才是‘真实’的诚信。”无信者站在一片谎言里,声音里带着股子病态的得意,“没了那些假惺惺的诚信,想咋说咋说,想咋干咋干,多‘自由’!”
刘子洋忽然想起苏清颜说的“诚信记忆的抗失性”,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苏清颜连夜做的“忆信饼”。这饼里头,混着信诺镇人从小到大信守承诺、被人信任的记忆:第一次做到“拉钩上吊”的自豪,第一次被人说“我信你”的温暖,第一次坚守承诺不放弃的踏实,第一次因为诚信得到尊重的骄傲……他拿起一块,朝着那个借钱不还还耍赖的人扔过去。那人下意识接住,咬了一口,脸上的嚣张劲儿瞬间没了,跟着就把剩下的钱掏出来,塞给债主,蹲在地上哭了,“我咋能干这事儿……我爹以前总说,信诺镇的人,借钱要还,欠情要偿……我对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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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颜的声音从践约堂外头传进来,她带着一群老街坊,在堂前空地上,讲着信诺镇以前信守承诺的事儿:“三十年前,镇上的船运公司遇到风浪,货物眼看要丢,船老大们没一个弃货逃跑的,拼着命把货保住了,说‘答应了人家要送到,就不能食言’;二十年前,有个商人破产了,欠了一屁股债,没跑路,打了十年工,一分一分地还,最后还清了,全镇人都敬他是条汉子,说‘这才是信诺镇的人’;咱这镇子能活到现在,靠的不是别的,是说话算数,让人信得过,生意才能做,日子才能过……”老人们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声音虽然颤巍巍的,却像一把把小锤子,敲着那些被失信雾蒙了心的人。随着这声儿越来越大,践约堂里的灰雾开始散了点,那个欠工资躲起来的老板,主动从家里走出来,说“我凑了点钱,先给大伙儿发一部分,剩下的我一定补上”;那个开小饭馆的,把少给的菜补上了,说“对不住,刚才是我不对”。
赵虎带着几个还守着点诚信、没彻底变坏的年轻人,冲进践约堂楼上,手里的检测仪“嘀嘀”叫得厉害,屏幕上的红点,死死锁在琉璃灯炸了之后露出来的一个金属疙瘩上——那玩意儿拳头大小,灰黑色,表面全是“说谎”“失信”“不算数”之类的字,还往外冒雾。“找到‘失信核心’了!”赵虎启动激光切割机,红通通的光束打在那疙瘩上,火星子“噼里啪啦”溅起来,“这破玩意儿专吸‘诚信劲儿’,谁越守信用,它吸得越欢!”
无信者一看,急了,从长衫里抽出一把剑,剑身黑糊糊的,上面刻满了各种说谎失信的图案——耍赖的,骗人的,说话不算数的——直刺赵虎。“想坏老子的事儿,没门!”他的剑还没到跟前,刘子洋已经站到赵虎前头,腰上的青铜徽章“嗡”一下亮起来,深蓝色的光裹成个罩子,剑扎在罩子上,“咯吱咯吱”响,剑上的那些失信图案,一下子就淡了。
“你的能耐……就来自这些傻守信的破事儿?”无信者脸上头一回露出吃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