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洋把最后一块亲邻糕掰成四瓣,分给赵虎、苏清颜,还有开车的童司机一半。那糕子甜得发腻,粘在牙上,得使劲抿才能咽下去。赵虎正用童司机给的湿巾擦脸,边擦边嘟囔:“共居村那墙拆得好,不然憋死个人。你说人咋就那么爱给自己画圈圈呢?”墨宝驴被拴在车后,正低头啃路边的野草,尾巴甩得欢,像是也松快了不少。宋悦薇的全息屏悬在一根电线上,屏幕里裹着一团黄澄澄、亮晶晶的雾气,像融化的金子水,看着晃眼,却透着股子“啥都能称称”的铜臭味儿,每一缕雾丝都像小秤砣,坠得人心里发沉。
“下一站同利村,”宋悦薇指尖划过屏幕,那团金雾立刻散开成无数个小铜钱的模样,又瞬间聚成块,“这雾叫‘功利雾’,比隔阂雾更噎人——它不砌墙,也不抽胆,就往人心里塞‘算盘珠’:做啥事前先掂量‘值不值’,帮人一把得算‘有没有回报’,连对爹妈孩子都得盘盘‘付出多少,能得多少好处’,把‘情分’活活算成‘账本’,把‘互相帮衬’熬成‘等价交换’,连走路都得算计着‘多走一步是不是吃亏’,把好好的村子变成个大市场,啥都明码标价,半点人情味儿都没了。”
苏清颜正往粗陶盆里拌“情分泥”,泥里掺着些灰扑扑的碎渣,是她收集的“不计较记忆”:邻里帮忙盖房不提工钱,只图“以后我有事你也搭把手”的实在;师傅教徒弟倾囊相授,说“手艺传下去比啥都强”的坦然;家里再穷也会给讨饭的递碗热粥,不求回报的善良;孩子们分享玩具时那句“给你玩,我不换”的纯粹……“同利村以前是真‘同利’,”她用手把泥揉匀,“村里靠开矿起家,以前挖矿得大伙搭伙干,你挖我运,他炼,分矿石时谁也不多拿,说‘锅里有了,碗里自然有’。老辈人说‘利字旁边得有个人,没人,利就是刀,能割伤人’,谁家要是太计较,会被人戳脊梁骨,说‘钻钱眼里了,忘了本’。”
“浑身是算盘珠的人,比守财奴还招人嫌。”刘子洋摸了摸腰上的青铜徽章,徽章在接触到那功利雾时,表面蒙了层薄薄的金粉似的东西,用手一蹭,簌簌往下掉渣,像蹭了层铜锈,“熵组织这是想把人变成只认钱的铁公鸡,连根毛都拔不下来,更别说掏心窝子了。”
这次搭的是辆拉矿石的大卡车,司机姓金,是同利村矿上的老司机,开了三十年车,对村里门儿清。金司机的卡车驾驶室里一股柴油味儿,座椅磨得发亮,但空间大,能并排坐三个人。
“这村子以前不这样,”金司机往窗外吐了口痰,痰星子撞在车门上,“我年轻时候,矿上塌方,王老三为了救李老四,腿被砸断了,李老四守着他伺候了三年,端屎端尿,没说过一句‘你得咋报答我’。现在……”他往远处指了指,“前儿我拉矿石路过,见着王老三的儿子在村口摆摊修鞋,李老四的孙子去修鞋,俩人因为‘多钉了个钉子该不该加钱’吵了半天,王老三的儿子说‘我这钉子是进口的,贵’,李老四的孙子说‘你爹当年受的伤,我爷爷伺候的那三年,够买你一辈子钉子了’,最后差点打起来。”
车窗外的山越来越秃,露出大片大片的矿场,矿石堆得像小山,有的泛着黑,有的闪着银,看着就值钱。路边扔着不少旧矿灯、坏了的锄头,还有半截子钢钎,明显是被人随手丢的,以前这些东西坏了,总会有人捡回去修修再用,现在谁也懒得碰,说“修它费时间,不如买新的,划算”。
“这钢钎是好料,”苏清颜捡起根断了的钢钎,断口处还挺新,“同利村的矿砂里含铜,以前村里人会把废钢钎回炉重炼,能出不少好料,老辈人说‘精打细算没错,但别把啥都算成钱,人心不是铜铁,算多了会锈’。现在倒好,别说回炉,就是掉在脚边的铜钱,没人捡都嫌‘弯腰费劲儿,不值当’。”
赵虎用度能检测仪对着矿场照了照,仪器屏幕亮得刺眼,数字跳得飞快,最后定格在一个数上:“功利指数97%,我的天,这比之前所有村子的负面指数都高!熵组织这是想把人变成钱串子啊,除了钱啥都不认!”
快到村口时,就见路边的墙上刷满了“算账”的标语:“亲情有价,友情可估”“帮人=投资,回报要翻倍”“付出必须有回报,不然就是傻蛋”。村口那棵老皂荚树下,以前放着个“互助箱”,谁有难处往里放纸条,谁能帮忙就取走,现在箱子被改成了“收费箱”,上面贴着价目表:“帮挑水一次五块,帮劈柴一捆十块,帮看孩子一小时二十块”,字迹歪歪扭扭,还被人用红笔改了好几次,越改越高。
“以前这箱子里的纸条,取走的人从不说‘要钱’,”金司机停下车,“有回我媳妇生娃,家里没人,我在矿上走不开,往箱子里塞了张纸条,结果王大娘、李婶子好几个人跑去伺候,我后来提着东西去谢,她们把我赶出来,说‘邻里邻居的,算啥钱’,现在……”他往价目表上啐了口,“前儿我见着个小孩摔了,哭着喊‘谁拉我一把,我给一块钱’,旁边蹲着个老头,摸出硬币晃了晃,说‘两块,少一分不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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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进村子,就被一股说不出的“铜臭味”裹住了。这感觉不像功利雾的晃眼,也不像隔阂雾的生分,就是那种“啥都能卖”的腻歪——走在路上,有人盯着你看,像是在估算“这人身上有啥值钱的”;见了面打招呼,先问“有啥事儿?能帮我啥?”;有个老太太坐在门口晒太阳,怀里抱着个旧罐子,见人就问“买不买?祖传的,便宜点,五百块”,其实就是个普通瓦罐;孩子们在巷子里玩“过家家”,一个扮演老板,一个扮演顾客,讨价还价声比菜市场还热闹。
村中心有个“公利堂”,以前是村里商量事儿、分东西的地方,挖矿赚了钱,大伙商量着“先修学校,再盖澡堂”,谁也不多占,说“大伙好才是真的好”。现在公利堂改名叫“交易中心”,门口挂着块大黑板,上面写满了“供求信息”:“张家有土豆十斤,换李家的白菜八斤”“王家会修水管,换赵家的腊肉两斤”“谁家给我家挑水三天,我给他家孩子辅导作业一次”,字迹密密麻麻,连“帮挠痒痒一次,换颗糖”都写在上面。
“以前公利堂的黑板上写的是‘今天谁帮了谁,大家记着情’,”苏清颜指着黑板上的字,“有回我来采风,见着黑板上写着‘李大叔帮王奶奶修屋顶,王奶奶给李大叔缝了双鞋’,下面画了个笑脸,现在……”
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从交易中心里出来,手里拿着个小本子,正低头算账,嘴里念念有词:“帮他搬砖二十块,他欠我一顿饭,市场价三十,我亏了十块……”看见刘子洋他们,眼睛一亮,走过来问:“你们是外来的?有啥生意?我这儿能牵线,抽成不多,就百分之二十。”
“检测到功利雾的核心在村西头的‘公平秤’,”宋悦薇的屏幕突然亮了一下,“那秤是以前分矿石用的,据说特别准,一两不差,老辈人说‘秤平才能心平,心平才能利同’,现在……”屏幕上的公平秤锈迹斑斑,秤砣被换成了个大铁块,秤杆也被掰弯了,旁边还堆着些算盘、计算器,明显是被人当成了“算账工具”。
他们往公平秤走,路上的“交易”越来越多:有人拿着个馒头,跟人换半瓶水;有人帮人看会儿门,盯着对方给“报酬”,少一点都不干;有个小孩手里拿着颗糖,想跟另一个小孩换玩具,对方说“你这糖快化了,不值,得加颗石子”。
“以前村里的孩子换东西,从不计较‘值不值’,”金司机边走边说,“一颗糖换个玻璃球,能高兴半天,现在倒好,比大人还精,算得比谁都清,说‘不能吃亏’。”
公平秤在一个石台子上,秤杆歪歪扭扭地挂着,秤砣掉在地上,被人踩得锃亮。石台子上刻着的“公平”二字,被人用凿子改成了“等价”,旁边还刻了个大大的“$”符号,看着特别刺眼。周围堆着不少账本,有的写着“欠张家一顿饭”,有的记着“李家借了我一把锄头,还没还,得算利息”,字迹潦草,却都透着股子“一笔一笔记清楚”的较真。
“核心就在秤盘底下,”宋悦薇的影像飘到秤杆上,“检测到强烈的功利波动,跟个小财神爷似的,把啥都往‘值不值’上拽。”
他们刚要靠近公平秤,就被个戴眼镜的老头拦住了。老头是村里的“账房先生”,姓钱,以前是个出了名的“不计较”,现在却拿着个算盘,噼里啪啦打得响,见谁都先拨几下算盘,说“先算算,别亏了”。
“你们干啥?”钱老头把算盘往怀里搂了搂,“这秤是我们村的‘宝贝’,想碰?先交钱,一百块一次。”
“钱大爷,我们是来帮你的,”苏清颜递上一块刚做的“情分糕”,糕里掺了点枣泥,还有“不计较记忆”的碎片:“您尝尝?记得十年前矿上塌方,您把自己家的粮食拿出来,分给没吃的人,有人说‘钱大爷,我们以后还你’,您说‘算啥还,大伙平安比啥都强’,现在……”
钱老头接过糕子,闻了闻,又放下,从怀里掏出个小秤,把糕子放上去称了称,说“这糕顶多值五毛,想让我干啥?至少得值一块钱的活儿,不然我亏了”。他举起算盘,“你们要是想打听事儿,一次五十,问多了打折,八十块三次,划算。”
就在这时,一个油滑滑的声音从公平秤后面传来:“钱老头,你这账算得不对,他们是外来的,不懂行情,至少得收一百,不然咱们村的‘规矩’就乱了。”
只见公平秤后面慢慢走出来个穿绸缎褂子的人,这人肚子溜圆,像个大元宝,脸上油光锃亮,手里把玩着个小秤砣,眼睛眯成条缝,看着谁都像在估算“值多少”。
“熵组织的‘算计者’?”刘子洋按住腰上的青铜徽章,徽章的光越来越亮,像团火,烧得周围的功利雾滋滋响,“专门教人算计,把啥都变成交易的?”
算计者笑了,声音像铜钱碰撞:“算你识货。他们那些人,要么让人懒,要么让人怕,太初级。我不一样,我就教他们‘活得明白’——啥都能算,啥都有价,不做亏本买卖,不吃哑巴亏,多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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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公平秤上指了指:“这秤以前叫公平秤,现在该叫‘利益秤’,它能放大人心底的‘小算盘’,本来只是有点小心眼,被它这么一放大,就成了‘不算清楚不罢休’,多省事,多明白。”
苏清颜看着被掰弯的秤杆,眼圈有点红:“您知道这公平秤对村里人有多重要吗?十五年前矿上出了事故,死了好几个人,剩下的人分抚恤金,谁都没多要,说‘谁家难就多给点’,钱大爷您当时是账房,算完账把自己该得的那份让给了最困难的王寡妇,说‘我还行,她更需要’,那时候的钱,带着人情味儿,现在……”
“人情味儿?”算计者嗤笑一声,用秤砣敲了敲公平秤,“能当饭吃?能当钱花?王寡妇难,跟我有啥关系?我让了,我一家子喝西北风?人啊,就得为自己打算,不然谁替你打算?”他往刘子洋面前走了两步,秤砣在手里转得飞快,“你看你,跑东跑西的,管这些闲事,图啥?没钱没利,还得拼命,我都替你觉得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