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艰难的喘息,冷汗不断从额头渗出,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他坚持着,不肯停下。
裴九霄等人含泪听着,拼命记忆着每一个字。他们知道,这是萧彻在用最后的力量,为他们铺路,为北镇抚司的未来留下火种。
这场特殊“授课”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当萧彻终于力竭,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时,他的脸色灰败得吓人,仿佛最后的精力都已耗尽。
几人默默退出内间,心情沉重如铁。
裴九霄擦去眼角的泪,目光变得无比坚定。他看向雷震、侯三,看向方哲、韩猛、程文这些年轻人。
“都听到了?”他的声音沙哑却有力,“大人把他能给的,都给我们了。接下来,轮到我们了。”
他开始更加系统地安排。让方哲逐步接手核心案卷的复核;让韩猛负责内部纪律和安保;让程文梳理整合所有档案资料;雷震和侯三则一明一暗,稳住大局,应对外部压力。
他将萧彻的教诲整理成册,要求核心成员必须熟读。
每一次决策,他都尽量召集众人商议,解释缘由,培养他们独立处理问题的能力。
他在加速培养接班人,因为他不知道,萧彻借来的时间,到底还有多少。
而外界,风暴并未停歇。那场针对北镇抚司的阴谋仍在发酵。得到了短暂喘息的他们,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否则,一切仍将功亏一篑。
内间榻上,萧彻偶尔在痛苦的间隙醒来,模糊地听到外间裴九霄教导众人的声音,听到那些年轻人虽然稚嫩却充满干劲的讨论。
他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牵动了一下。
那盏灯里的火光虽然微弱摇曳,但它点燃的其他火苗,已开始尝试着,靠自己燃烧下去。
传承,已在最艰难的时刻,悄然完成。
接下来,将是新的考验。
“地心阳髓土”带来的短暂喘息,如同暴风雨眼中畸形的宁静。萧彻在冰火交攻的极致痛苦中,硬生生抢出了几日时间,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但当那至阳之力被体内阴毒煞气逐渐消磨殆尽后,反扑来得更加凶猛。
他再次陷入长时间的昏迷,体温忽而烫如烙铁,忽而冷若冰霜,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唯有眉心因剧痛而紧蹙的纹路,证明着他仍在与死神进行着艰难的拉锯。
外界的风暴,却不会因一个人的倒下而止息。
曹吉祥党羽精心策划的阴谋持续发酵。那名反水商人的“证词”被大肆渲染,死囚狱中“自杀”事件更是被描绘成北镇抚司“灭口”的铁证。都察院的弹劾已不再是奏章,几乎成了每日叩阙的哭谏,要求严惩“国之蠹贼”萧彻及其党羽。
皇帝的态度日益暧昧不明,几次下旨催促三法司“从严从速”查办北镇抚司“枉法”一案。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重重压在裴九霄和每一个留守者的肩上。
值房外间,已成了临时的指挥中枢。裴九霄强撑着病体,坐在轮椅上,面前摊开的已不仅是卷宗,更是北镇抚司乃至他们所有人岌岌可危的命运。
雷震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显然多日未曾好好休息,他负责弹压内部愈发浮躁的人心,应对外部不断而来的“协查”官员,精神时刻紧绷如同满弓。侯三则更加神出鬼没,他的眼线几乎全部启动,疯狂地挖掘着一切可能翻盘的线索,但对方手脚干净,一时难以找到突破口。方哲、韩猛、程文等年轻人,则按照萧彻最后的教导,拼命地梳理着涉案的所有卷宗细节,寻找任何可能的逻辑漏洞或证据瑕疵。
“裴先生,那商人的证词中提到收受‘贿银’的地点、时间,与韩百户当时的行程记录完全对不上!韩百户那日奉命在城外护送一批重要证物,根本不在城内!”程文忽然抬起头,举着一份档案记录,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
“还有那‘贿银’的印记,”方哲立刻接话,他心思缜密,“我核对过北镇抚司近三个月的所有支出和罚没记录,根本没有批次和编号对得上的官银!那印记很可能是伪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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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九霄眼中精光一闪:“好!立刻将韩百户的行程记录、证人名单、以及官银流水整理出来,形成文书!侯三!”
“在!”“让你的人,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日真正与那商人接触、威逼利诱他的人!还有,查那枚所谓‘贿银’的来历!”“明白!”
一线微光,似乎透过厚重的乌云照射下来。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小旗官急匆匆闯入,脸色发白:“裴先生!雷大人!不好了!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联合派来了大队人马,手持内阁签发的文书,说要正式接管诏狱,提审所有涉案人员,包括…包括我们的人!”
来了!最后的通牒!
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北镇抚司内部可能在寻找翻盘证据,决定不再给他们时间,要强行介入,将生米煮成熟饭!
值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雷震猛地握紧了刀柄,眼中凶光毕露:“他们敢!”
“冷静!”裴九霄低喝一声,脸色同样难看,但思维却在飞速运转,“硬抗就是抗旨,正中他们下怀!”
“那怎么办?难道就让他们把人和卷宗都带走?那我们就彻底完了!”雷震低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