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霄的目光扫过内间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那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身影。他想起萧彻的教导,想起那“依法依程序”的坚持。
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让他们接!”裴九霄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但不是全部!雷震,你亲自带人,去‘协助’他们接管!按照《大明律》和《问刑条例》,案卷移交需双方清点画押,人犯提审需有完备手续,少一样都不行!给他们拖!能拖一刻是一刻!”
“侯三!方哲!你们继续!速度要快!必须在他们彻底接管前,找到铁证!”
“韩猛!带人守住档案库和证物房核心区域,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胆敢强闯,以冲击衙门论处!但记住,不许先动手!”
一条条指令带着冰冷的杀伐之气发出,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领命而去。
裴九霄则深吸一口气,转动轮椅,来到书案前,铺开纸张,开始奋笔疾书。他要以北镇抚司的名义,写一份呈送通政司并抄送三法司的正式公文,详细陈述目前发现的疑点,质疑联合调查的程序的正当性,要求暂缓移交,并请求陛下圣裁!
这是一步险棋,几乎等同于公开质疑内阁和三法司的决定,但也是目前唯一能争取时间、并将水搅浑的办法!
值房外,已然传来了喧哗声和争吵声。雷震粗犷的嗓门正在和对方官员据“法”力争,寸步不让。整个北镇抚司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空气紧张得一点即燃。
内间,萧彻似乎被外间巨大的动静惊扰,睫毛剧烈颤抖起来,竟又一次从深沉的昏迷中,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丝眼缝。
他的意识模糊不清,只听到外面震天的吵闹和裴九霄压抑着剧烈咳嗽的书写声。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枯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微微动了动,碰倒了榻边小几上的一盏温水。
清脆的碎裂声,让外间的裴九霄猛地一惊,急忙转头。
只见内间的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萧彻半个身子探出榻外,一只手无力地垂着,另一只手死死抓着床沿,指节泛白。他抬起头,脸色灰败如死人,嘴唇干裂,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睛,燃烧着生命最后也是最炽烈的光芒,直直地看向裴九霄。
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见、却如同惊雷般砸在裴九霄心上的气音:
“…击…登闻鼓…”
裴九霄如遭雷击,瞬间愣在原地!
登闻鼓!悬于午门外,有冤情百姓可敲响,直达天听!但敲响此鼓,无论冤情真假,敲鼓者需先受廷杖三十!以萧彻此刻的状态,莫说三十廷杖,便是三杖,也必死无疑!
他这是要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御前陈述、揭开所有阴谋的机会!用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做最后的抗争!
“不行!”裴九霄失声喊道,声音撕裂,“绝对不行!”
萧彻没有再说话,只是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里面没有哀求,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在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我的选择。
外间的喧哗声越来越近,似乎雷震快要拦不住那些强行闯入的官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裴九霄看着萧彻那决绝的眼神,看着外间即将失控的局面,看着手中那封尚未写完的、可能毫无用处的公文…
巨大的悲痛和决断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血红。
他理解了萧彻的选择。
这不是求死。
这是…最后一战。
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门外嘶声吼道:
“雷震!备车!护送大人——”
“击登闻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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