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平静了十年的日子,到头了。
寒意,并非来自佛堂的清冷,而是从心底最深处钻出,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柳云漪背靠着门板,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几乎要撞碎胸骨。
袖中的那几页纸,薄如蝉翼,却重似千钧,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龙脉、血祭、弑君…每一个字都触目惊心,足以掀起尸山血海。而她要做的,是将这滔天巨浪,引向那至高无上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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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萧彻为何找她。在这深宫之中,她如同一粒早已被遗忘的尘埃,无人留意。但也正因如此,或许才有一丝缝隙可钻。曹吉祥的眼线遍布宫闱,司礼监和东厂像一张无形巨网笼罩着一切通往御前的路径。唯有她这种看似早已出局、与世无争之人,才有可能避开那无处不在的监视。
然而,这何其之难。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冰冷的念珠,试图从中汲取一丝虚假的平静。十年了,她早已习惯了青灯古佛的寂寥,用麻木包裹恐惧,苟活于这四方天地的阴影里。如今,这脆弱的平静即将被彻底打破。
一旦开始,便再无回头路。失败,自是万劫不复;即便成功…曹吉祥的报复也必将如雷霆般降临。她仿佛已经看到东厂番役那狰狞的面孔和滴着血的刑具。
恐惧像毒藤般缠绕着她,几乎要让她窒息。
但…
她眼前闪过萧彻那双沉静却燃烧着火焰的眸子,像极了他的父亲。想起了当年萧府欢声笑语,萧夫人待她的情同姐妹…想起了诏狱中传闻的惨状…想起了卷宗上那些被列为“祭品”的名字,其中不乏她曾有过数面之缘的忠直之臣。
若让曹吉祥得逞,这大明天下,将沦为怎样的炼狱?
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从恐惧的泥沼中挣扎着生出。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片刻。
她松开念珠,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轻轻走到佛龛前,拨开积着少许香灰的底座,露出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她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的、看似普通的锦囊,里面装着她最后一点体己钱和几件不起眼的首饰——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最后的退路,从未想过真会动用。
现在,它们有了更重要的用途。
她需要买通一个人,一个能直达吴太后宫中的关键环节。并非直接送信,那太危险。她需要创造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契机。
她走到窗边,极小心地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夜色深沉,只有远处更夫单调的打更声隐约传来。她辨认着方向,计算着时间。
必须在黎明前,消息送出去之前,找到那个负责每日清晨往各宫送新鲜瓜果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贪财,且与吴太后宫里一个小宫女是对食…这是她观察多年,无意中掌握的,深宫中无数微不足道却又可能致命的关系链之一。
她的计划粗糙而冒险,但已是绝境中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她不能亲自去,更不能留下笔迹。她需要让那小太监“无意中”听到某个关于冷宫废妃病重、思念旧主(吴太后)、似乎藏有关于宫中隐秘旧事欲禀报的模糊消息,再以重金诱之,让他设法说动对食宫女,在吴太后心情好时,“偶然”提起…
只要能在吴太后心里埋下一颗好奇的种子,或许…或许就能得到一个召见的机会。届时,她才能拼死一搏,将东西呈上。
每一步都踩在悬崖边缘,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将是灭顶之灾。
柳云漪关上窗,回到佛堂中央。她跪在蒲团上,并非祈祷神佛庇佑——在这深宫之中,她早已不信神佛能管人间龌龊。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将计划的每一个细节在脑中反复推演,直到它们如同本能。
袖中的密档硌着她的手臂,提醒着她所肩负的重压和危险。
她知道,当她踏出这佛堂第一步时,她平静了十年、也绝望了十年的日子,就真的到头了。
要么粉身碎骨,要么…撕开这黑暗,挣出一线天光。
她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缁衣,脸上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所取代。
她吹熄了青灯,让黑暗彻底吞噬了自己。
然后,她轻轻推开佛堂的门,像一个真正的幽灵,融入了冰冷而危险的宫廷夜色之中。
她的脚步很轻,却异常坚定。
风波,已在她迈出第一步时,悄然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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