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珠宫琼苑,人世间的琳琅华丽,也比不上她身后这个简单的、陈旧的,有花有草的庭院。
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柔声对她说,“过不了几日还会再见,我先走了。”
她站在门前,点了点头,“在外头行走,多珍重啊。”
他朝她笑,“我都省得的。”
她送他,直到人影看不见了,才慢慢回屋里去。
玛玛打起精神,在正厅和几个亲戚太太说话。
人回来不去相见是失礼的,她便安静地站在玛玛身边,也跟几位老太太问好,见礼,别的一言不发。
那些老太太们,有些也听说了最近的事情,眼前这个女孩子,是怎么在街市上抛头露面,还进过顺天府女监,上过金銮殿。
事情还没有下定论,至少人还体面地站在眼前,纵然心里有这样那样的想法,临到面前来问好,压下打量好奇或是不齿的神色,照旧是客气热络地点点头,虚扶一把,送个小荷包儿或是小玩意当作节礼,再象征性地夸一句,“生得周正”
。
这是人情往来的心照不宣。
连朝没法避,索性坦荡地接受她们投来的考究目光,回以一笑。
玛玛不愿让她久站,拉过她的手,悄悄儿捏了捏,当着众人的面嘱咐她,“外头风冷,岂是好吹的?去加件衣裳,再来说话吧。”
玛玛又朝她们说,“诸位不要见笑,我就这一个孙女儿,好容易如今回到我身边,难免多疼一些,勿以失礼为怪才好。”
老太太们都笑着应承,“怎会、怎会。”
她便依言福身行礼,在眉目低垂的间隙,祖孙两个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玛玛眼中含有了然的默契,也有鼓励,示意她出去透透气,连朝狡黠一笑,却步退出前厅了。
她站在廊下,觉得心情松快,浑身自在。
环顾庭院,打算等节后宽余些的日子,好好地整饬整饬花草。
把杂乱的、枯萎的都清理掉,开春再采买些新苗,好好装点。
桃、杏、柿子、海棠,还要开一小块园圃,搭起栅栏养菊花。
四月的紫藤、五月的金银花、茉莉,芍药、牡丹。
芭蕉也必不可少。
一家人在一起,春来赏花,夏日酿酒,秋天在落英丛中听虫鸣喁喁。
等花都开好了,阿玛应该也能回家。
这么想,忽然觉得眼前方寸地即是圆满,日子很长,万事万物,都有无穷的希望。
她觉得心情欢畅,唇畔的笑意也轻盈。
便看见图妈妈和一个提着药箱的人,有说有笑地要往堂上来。
似乎很熟络的样子。
那人的身影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只是隔得有些远,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们往这边走,连朝定睛望着,恰巧看见那人笑眯眯地也望过来。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慌忙扭过头去,脚还在往前走,身子想往后跑,两下里不协调,险些摔了个趔趄。
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气定神闲地看着。
哦,原来又是熟人。
第86章未时六刻天王老子。
在胡太医比较长的一生中,让他汗流浃背的时候,一般比较少。
印象深刻的应该有两次,第一次是在木兰,他提心吊胆地举着银针,头一回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扎,因为他的病患前脚还说这也不疼,那也不疼,后脚就说这儿也疼,那儿也疼。
第二回和第三回发生的时间间隔比较近,就是现在,那熟悉的身影,站在廊下,哪怕在冬日里,也让他冷汗直冒。
他小心翼翼地拭了拭汗,开始思考要用五禽戏的哪一个姿势来逃跑。
然而刚刚回头,就看见不远处乐颠颠地来了个熟人。
好命苦,因为不能暴露身份,都只能自己挎着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