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盐吗?”
“没有了。”辛永贞从泥瓮里拿出一个小布袋说,“还有一点儿小米,给你熬汤喝。”
“藏着吧。我今天去宁安用柴火换了半碗糜子,你会蒸糜子馍馍吗?”谢天华从腰间摘下布袋,好像又舍不得了,“还是藏着吧,蒸两个洋芋就行了。”
吃过饭,小两口坐在窑洞里,辛永贞开始纺线,谢天华用一尺长的一根高粱秆搓棉花捻子。棉花是辛永贞从山湾刚成立的生产合作社领回来的,纺成线再交回去,每10斤棉线的加工费是0。7升小米,然后用小米再换棉花。辛永贞想给谢天华做一身棉衣,这是她这个冬天的目标。
晚上纺线是常有的事,一干就是半个晚上,鸡不叫都不知道休息。第二天早饭后,谢天华拿了半瓶灯油去了税卡。走到半道,就听见山嘴那边有了歌声:
山丹丹开花满洼洼红
毛主席领导咱闹革命
千里雷声万里地闪
毛主席领导咱打江山
一杆杆红旗迎风摆
毛主席领导咱站起来
……
原来是黄老六的驮队,他赶着牲口扬扬自得,去宁安装了食盐,要驮去延安卖掉。
“老六哥!”谢天华喊。
黄老六转回身答应:“天华!”他声音高昂,黝黑的脸上绽满了笑容,“运棉花回来,县上奖励我一头骡子,运盐利大,又买了一匹棕马。运东西找我,没问题。”
“好生意!”谢天华和黄老六并排走在驮队前面,边走边说。
黄老六点上旱烟,说:“你结婚时,我没随礼。”
谢天华笑笑说:“革命队伍不提倡这个。”
“这是讲究。”黄老六停下脚步,等驴驮过来,伸手从驴背的竹筐里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纸包,“这是我的礼金,一包苟池大盐。”
“不能要。”谢天华用手推挡。
“什么话?”黄老六拉下脸,“在驼峰口出生入死,忘了?”
“没忘。”
“我多次密报走私情报,忘了?”
“没忘。”
“没忘就拿上,这是我自己挣的又不是私盐。再说,这是给辛姑娘吃的,与你无关,只是让你代劳转交一下。”黄老六把盐包塞在谢天华怀里,扬起皮鞭向弯弯曲曲的山路走去。
还没到税卡,谢天华老远就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似有事情发生。
“私货凭什么过关?”一个商民大声喊,“干了违法事情,还好意思在人面前说!”
李斌武拉着一头驴从人群中出来,后面跟着三四个男人,一个男人边走边作揖,说:“同志,可不敢没收,就靠这些资本周转哩。”
不知谁喊了一声“谢卡长回来了”,一个男人跑过来招呼:“谢卡长。”
“怎么又是你?”谢天华说,“邱永良,你这是明知故犯。”
“实在没法子呀。”邱永良拉住谢天华的胳膊,“就几条纸烟,千万别没收,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
“没有了,没有了。”
谢天华非常生气地说:“你这样做,等于帮国民党祸害边区经济,不没收就是让我犯罪。敌人梦寐以求的正是破坏边区经济,你是在帮他们做事,你是内奸、叛徒,还是他们的帮凶?”
邱永良连连摇手说:“可不敢这么说,农闲做点儿小生意挣钱糊口,绝不是帮凶。”
“不是帮凶,这种钱就不能挣,挣了就是帮凶,没收!”谢天华喊一声,邱永良不吭声了,商民齐声叫好。
税卡上这种事情时有发生,不良商贩想方设法夹带私货,和税工人员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不管采用什么办法,想从漫汀税卡漏过去一支烟、一块洋枧,那都是绝对不可能的。
大伙知道谢天华带来了食盐,一下子兴奋起来。尽管边区并不缺少食盐,可漫汀地处偏僻,运送生活必需品相当不易,有时运到半道如与敌兵不期而遇,损失可能就惨重了。因此,税卡上不时就缺吃少穿,没米做饭也是常事。既然有了盐,就要吃出味道来,李斌武在菜园里拔了萝卜,挖了白菜,要吃一顿菜拌豆面汤。
饭刚做好,辛永贞背着棉衣棉鞋来到税卡上,大声叫:“棉衣棉鞋来了!”她一喊,等在窑里吃饭的人都冲了出来。
“别动,衣服都有记号,我来分。”辛永贞喊,“李斌武,棉背心一件;易军军,棉鞋一只,另一只面料和棉花还不够,等挣够了再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