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不远处的何伯轩目眦欲裂:“爹——!”
杜伏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他沉默着,甚至没有再看李子通,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厌倦地向身旁的副将伸出手。副将恭敬地将一张强劲的铁胎弓和一支冰冷的雕翎箭递到他手中。他接弓,搭箭,动作行云流水,目标牢牢锁定!整个过程无声,冷酷至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子通躲在何远麟背后,视线被遮挡,根本看不到杜伏威这无声的夺命动作。等了片刻不见回应,他愈发焦躁不耐,嘶吼道:“杜伏威!你听到没有?!答不答应?!”
咻——!!
回应他的,是一声撕裂空气的刺耳尖啸!那支灌注了千钧之力的利箭,如同黑暗中扑出的毒蛇,精准无比地洞穿了何远麟的胸膛!“噗嗤!”鲜血如同妖艳的花卉瞬间在他锦衣上绽放开来!
“爹——!!”何伯轩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不顾一切地扑向那缓缓倒下的身影。
杜伏威这才漠然地将弓交还给副将,眼神扫过哀嚎的何伯轩和地上抽动的何远麟,就像看蝼蚁,声音平淡得令人发指:“交易?”他冰冷的视线钉在李子通惊愕变形的脸上,“取消了!你的筹码,没了。”
“杜伏威!你这忘恩负义的狗杂种!畜生——!!”李子通彻底疯了,破口大骂。
杜伏威眼中闪过一丝浓重的杀机与不耐,他厌恶地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聒噪。浪费时辰。放箭。”
冰冷的命令下达,宣告了最后的清洗开始!
花圃深处。亲眼目睹父兄惨死一幕的何季蓉,浑身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双眼瞬间血红,胸口剧痛几乎让她窒息,嘴唇哆嗦着就要发出凄厉的哭喊!江寒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将她整个人都死死按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不要出声!!忍住!!”他目眦尽裂地在何季蓉耳边用气声嘶吼,“蓉儿,你想让你爹和大哥白死么?”这话如同冷水泼头。
何季蓉身体猛地一颤,剧烈的颤抖在江寒的压制下艰难地平息着,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江寒的手掌和衣袖,那双赤红的眼中交织着无法言喻的悲恸、仇恨和惊恐。
江寒稍稍放缓力度,声音急促而低沉:“听着,蓉儿!留得性命在,不愁仇不报!此地一息都不能多留!这个仇,我们将来一定要千百倍地讨回来!但不是现在!走!”
这一次,何季蓉没有再挣扎。巨大的悲痛之后是一种刻骨的麻木和决绝。她眼中那滔天的悲伤火焰,化为了深不见底的仇恨坚冰。她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用力地点了点头。江寒立刻拖着她,趁着一小股乱兵冲向庭院的短暂间隙,矮身朝着后院方向疾奔而去。
何府后院早已陷入火海,雕梁画栋在烈焰中噼啪作响,昔日精致的亭台楼阁化作巨大的火炬,映照着奔逃的身影和追杀的血光。何季蓉凭借着记忆和对建筑布局的理解,在火光与浓烟中左冲右突,终于摸到了那条隐秘的暗门。两人狼狈不堪地挤进去,沿着黝黑狭窄的密道跌跌撞撞,最终找到了何伯轩事先备好的小船。
小船在幽深的城市内河中穿行,刺鼻的烟味逐渐被潮湿的水汽取代,耳边的喊杀声也被潺潺水声和夜风呜咽覆盖。何季蓉如破败的玩偶般瘫倒在冰冷的船舱底板上,失神地望着两岸快速倒退的黑影。两人都沉默着,只有江寒急促的呼吸和摇橹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当小船驶近通往城外大运河的必经码头时,江寒的心沉了下去。只见河面上火光点点,数十艘军船将运河入口堵得严严实实,甲板上士兵手持火把,挨个盘查每一艘想要离城的船只,搜查极其严格!看着前方一艘艘客船被粗暴登临,船员乘客被推搡喝问甚至被赶下船搜刮,江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俯身低声对蜷缩在舱底的何季蓉嘱咐了几句,然后走到船头,故意挺直腰板,尽力摆出一副行商遇挫的懊恼模样。他示意船夫像平常一样,缓缓靠向检查点。
“停下!干什么的?!”一个士兵举着火把,凶神恶煞地喝问。火光跳跃在他年轻的脸上,却只剩下麻木的凶狠。
江寒赶紧递上早就准备好的身份文书(过所),脸上堆起一丝讨好却又带着疲惫惶恐的笑容:“军爷辛苦!洛阳来的行商,带内子来苏州探探市面,做点小生意。”他刻意加重了洛阳官话的口音,显得自己确实是外来客。
“哦?”那士兵粗鲁地接过文书扫了一眼,显然无心细看,视线便往被蓬布半遮半掩的船舱内瞟,“里头是什么人?藏了什么?下来,让老子检查!”说着便要跳上船板往舱里钻。
江寒心里大骂倒霉,面上却显出极其为难又急切的表情,一个箭步挡在士兵前面。“军爷!军爷且慢!”他压低声音,语气焦急万分,甚至带着哭腔,“实不相瞒……我家娘子她……她前几日就不幸染了极重的风寒,在苏州请了几位名医都束手无策!实在是……病入膏肓!此病凶险异常,人传人哪!小人……小人正要带她去扬州寻访名医救命!万万耽搁不得啊!您要是进去……”他一边说着,一边非常“适时”地捂住嘴,对着士兵重重地、连续地咳嗽了好几声,身体也跟着剧烈晃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栽倒,“咳咳咳……军爷……您…您可千万要保重贵体,莫要被我这晦气过了病气去啊!那小的可就百死莫赎了!”说着,一只手暗中用力,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塞到了士兵掌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士兵被他这番夸张的咳嗽表演唬得一愣,下意识地掂了掂掌中银子的分量,又探头瞅了一眼舱内——借着船头灯笼昏暗的光线,只隐约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裹着厚被躺在角落,伴随着江寒的“表演”,船篷深处也传来几声虚弱无力的女子咳嗽声。士兵脸上立刻露出嫌恶与恐惧的神色,猛地收回已经踏上船舷的脚,像避瘟神一样连连后退摆手:“哎哟晦气!真他娘晦气!走走走!赶紧走!别在这儿招病!快滚!开闸放行!”
江寒心头一松,如蒙大赦:“是是是!多谢军爷体恤!多谢军爷……”赶紧示意船夫撑船离开这鬼门关。
“慢着——!”一个冰冷而威严的声音从旁边的指挥战船上传来,如同冰锥刺破江寒刚放下的心脏!
江寒眼前一黑,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寒彻透骨的河底。“操,老天爷玩我呢?!”他在心中悲鸣。
只见一名身披铁甲的将领推开身前的士兵,大步走下码头的踏板,径直来到了江寒这条小船的船头。他身材魁梧,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船上的一切。当他举着火把,看清船头立着的人是江寒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外。
江寒也瞬间认出了来人,失声低呼:“王将军?!”
来者正是被救出的王雄诞!原来王雄诞被安排在各处水关要道巡查,严防漏网之鱼。王雄诞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江寒,又极快地瞥了一眼船舱深处那个依稀的人影,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竖起一根手指在自己唇边做了一个强而有力的噤声手势,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金锭,一并塞入江寒怀中。压低了声音,语气极快却清晰:“江兄,离开苏州地界,你们可以去往江都,可找梁姑娘,或许她能有法子帮你们度过此劫!苏州已成炼狱,短期内难以抽身,你们去了江都反倒安全!保重!”说完,他用力在江寒肩膀上重重一拍,传递的不仅是告别,更是一种沉重的情谊。
江寒心中巨震,紧握住那块染血的布条和冰冷的金锭,深深看了王雄诞一眼,千言万语化作喉头的哽咽:“王将军……你也保重!”
王雄诞不再多言,脸上恢复成冷硬的面具。他转身大步踏上码头,对着那负责盘查的士兵,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口吻下令:“查验无误,不过是身染恶疾的丧气商人,放行!堵着河道作甚?让他滚!”士兵不敢再问,立刻吆喝着挥动令旗,示意前方开闸。
小船终于颤巍巍地滑出了这片森严的盘查区,向着通往外界的宽阔的运河道驶去。
河面上,不知何时,那轮遮蔽了许久的十五圆月,终于奋力挣脱了浓密的云层束缚,将清冷如霜的银辉重新洒向这伤痕累累的大地。幽深冰冷的运河水,在月光下泛着细碎、跳跃却又似乎望不到尽头的寒光。
狭窄的船舱里,何季蓉再也支撑不住,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断裂。一天内经历家破人亡、死里逃生的巨变,让她所有的精力都透支殆尽。她浑身冰冷,脱力地倒了下去。江寒连忙将她抱住,用自己尚存的体温裹紧她冰冷的身体。她蜷缩在他怀中,像一片被风暴撕碎的叶子,双眼失神空洞地望着晃动的篷顶,巨大的悲伤和茫然如同冰冷的河水将她彻底淹没。
小船载着两人,在无边的夜色与冰冷的月色中摇晃着,无声地前行。方向是江都,远方。水面波纹荡漾,破碎的月光拼凑又分开,一如他们无法预知、前途未卜的命运。前路漫漫,何处才是安身之所?唯有那刺骨的寒意和心底燎原的恨火,在月华下愈发清晰地烙刻在灵魂深处。
喜欢这就是你的宿命请大家收藏:(www。xiakezw。com)这就是你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