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混沌的谷底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无比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
过来。
声音温和,带着一丝劝诱,刺探着梧惠昏沉的睡意。梧惠猛地睁开双眼,心脏狂跳。她迅速环顾昏暗的房间——空无一人。只有家具模糊的轮廓在微弱的光线下静默。
是梦吧?刚入睡时的幻觉?她惊疑不定地重新闭上眼,试图找回那点可怜的睡意。
过来,来这边。
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近、更清晰,仿佛说话人就俯在她枕边。梧惠像被烫到一样从床上弹坐起来。她用力甩了甩昏沉的头,拼命回忆这声音像谁。
一个女声,但,肯定不是云霏那种清冷的调子。具体是谁呢?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对不上号。非要说,和大脑默念文字的声音差不多,可她又能分辨出这是女人的声音,甚至有一丝熟悉。
梧惠无法判断自己睡了多久,因为头依然像灌了铅,舷窗外那片虚假的永恒白昼也丝毫没有变化。时间的流逝不可感知,也就失去了意义。她强迫自己深呼吸,试图冷静下来。
到这边来。
呼唤第三次响起。没有催促,只是复读。但梧惠仍然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掀开被子走下床,她几步冲到门口,猛地拉开门,又“砰”地关上。
门之前确实是关着的,走廊也空空荡荡。
她的后背贴在门上,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点不耐烦的、清晰的声音突兀地从床头柜方向传来:
愣着干嘛,快去啊!
梧惠吓得一哆嗦,惊恐地看向那盏黄铜底座的台灯。它静静地立在那里。
紧接着,衣柜的门缝里也挤出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没听到吗?正催你呢!
凹陷的枕头在她凌乱的床铺上发出慵懒的嗤笑。
啧,你们看她,傻里傻气的。
梧惠倒抽一口冷气,瞬间明白了。又是幻听吗。现在似乎更严重了,这次的声音未免太有逻辑。强烈的恐惧攫住了她,远比之前的眩晕更甚。她再也无法忍受这个房间,猛地拉开房门,几乎是跌撞着冲了出去。
无目的地奔跑在走廊上,她绝望地想着:那些物品说的话……莫非是自己潜意识的想法?她在悬疑小说里看过,人的幻听往往会反映自己的内心。可这也太消极、太刻薄了吧。她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一个念头异常清晰地浮现:
得找个机会告诉莫惟明。如果真的是……病理性的问题,她总得想想办法。
是病,就一定能治吧?
在这里……
女声如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梧惠在迷宫般的船舱里穿行。她像梦游者,踩过冰冷或略带油腻的金属地板。恐惧被一种奇异的、近乎麻木的听从取代。
在左边……的转角。
声音清晰而富有方向感,仿佛来自走廊深处,带着空旷的回响。
走廊壁灯在她经过时,灯罩微微嗡鸣,发出类似“这边,快跟上”的催促。一截裸露的、锈迹斑斑的蒸汽管道突然哐当一声闷响,吓了她一跳。随即又一个声音传来:磨蹭什么?拐角就到了!
她不敢停留,加快脚步。所有的东西都在同时说话,但她只能识别出有限的声音。凡是有条理的,都在引导她、催促她,仿佛它们与最初的女声是一道的。
“它们”带着她,离开了乘客区的主走廊,拐进了更狭窄、管线密布的船员通道。空气变得湿热,弥漫着机油和洗涤剂混合的沉闷气味。头顶的照明昏暗许多,布满蛛网般的电线和通风管道。
声音引导她走向一段陡峭的金属舷梯。扶手上残留的油漆斑驳脱落,在她触碰时,冰凉的触感似乎伴随着一声低语:小心点别滑倒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