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面无表情,转头问他:“你要亲女缝制,是怕走漏风声。做了马具嫁祸杨韬,又做香囊嫁祸杨峥,因为你担心陛下会留杨峥一命,你怕杨氏东山再起,所以要斩草除根。但你就没有想过,万一事情败露,娘子会被你一同连累,成为上林一案的从犯?陛下雷霆之怒,娘子闺阁弱质,如何承担?”
汤住英恸哭不止,以头抢地。
李寒毫无动容,摇头叹道:“为了后位,你真是煞费苦心。”
汤玉壶如遭雷击。她突然想起那个夜晚,父亲信誓旦旦说,皇后必出汤家。
她冲上去,隔着栅栏紧紧抱住父亲肩膀,哑声问:“爹爹,他说的是真的吗?”
汤住英泪流满面,并不回答。
汤玉壶恍惚笑了一下,喃喃道:“我算什么,汤家往上爬的裙带?你封侯拜相的棋子?”
她上前死死攥住父亲双手,连声追问:“我算什么?我究竟算什么?”
汤住英不敢看她,只掩面流泪。
李寒早已审问清楚,在此只是候汤玉壶走一趟。既然他父女相见,他便要回宫复旨。正收好卷宗提步要走,却猛地被人抓住衣摆。
汤玉壶伏地抱住他衣袖,放声哭道:“我要见陛下,我要面见陛下!”
“娘子以为,陛下此举,只是为了太子吗?”李寒轻轻掰开她的手,“陛下有旨,娘子伤心过度,还需入道观修行静养。”
他毫不顾惜,带禁卫登阶离去。外头车马已准备好,四名侍女上前扶她起身。
她失声痛哭道:“你既然恨汤家,为什么要娶我?你为什么要娶我?”
汤玉壶蜷在地上,鬓发松颓,衣衫散乱。
回音震荡,无人应答。
甘露殿灯火通明,本已遣调出京的郑素带甲侍立一旁,抱拳道:“汤家已封,凡牵涉谋逆案者皆已拘捕,府库亦着人把守,听候陛下发落。”
“明日三司会审,不只这一桩案子,从前的烂账,也都查明白了。”萧恒已换了常服,“我已下诏,复温国公父子官职。为免打草惊蛇,还没与温国公商议。他们一家受了委屈,我会亲自致歉。”
郑素忙道:“为陛下解忧,本就是臣子职责所在。陛下圣明,臣等何来冤屈?”
萧恒正要说话,便见李寒赶进来,半眼没瞧郑素,将卷宗呈上,道:“案情大体梳理分明。汤住英买通杨府侍人,替换杨韬献礼与杨峥香囊,就是为了使他父子二人全部卷入案中。但其女汤玉壶,应当是受了蒙蔽。”
萧恒手中一顿,“汤氏女冤枉?”
“先前是臣推断有误,请陛下降罪。”李寒于阶下跪倒,“女子在家从父,父命不可不从。”
萧恒久久不语,郑素再唤他一声,方道:“两位爱卿劳苦功高,先回府休息吧。”
“汤娘子想见您一面,”李寒又作一揖,看他神色,终于道,“臣告退。”
三日后是个微雨天,青云观的小堂里,汤玉壶开始煮茶。
她虽是罪臣之女、废后之身,却名为观中女冠,便拢一件素丝道袍,外披玄帔。头上却用那支金钗束髻,有些不伦不类。
水沸第一遍时,门也开了。她便将研碎的茶饼倾入水中,没有抬头,只说:“陛下请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