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清略作犹豫,“既如此,新法推行是否延迟?”
“照常进行。”萧恒说。
他并没有待多久,到了太子用膳的时候,秦灼回去后总是萧恒陪着。
裴兰桥皱眉道:“陛下这次……有些操之过急。”
君王离京,两国交战,并非新法颁布的好时机。
李寒叹口气,继续涂一根做架子的竹骨,这次他涂成了蓝色,“汤后之死给陛下的刺激太大了。”
裴兰桥看着他吃过的那只盏子,喃喃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陛下登基多年,从前又久经沙场,下官还以为……”
以为他习惯了有人会死。
“不一样。”李寒拿起风筝的残躯,“陛下杀过不少人,但从他立志以来,没有一个是冤枉。替汤氏上谥、大葬远远不够,得等天底下再不会有第二个汤玉壶……”
他才能真正放下。
日已西沉,余晖照着李寒指头狠狠咬了一口,反嫁祸一根竹刺,把伤口涂得像血。李寒呢,只无所谓地弹弹指头,似乎哪怕此刻天塌地陷,给太子扎风筝也是天下第一要紧事。
他一直是这样一副可恶至极、金刚不坏的样子。
裴兰桥问:“会有那一天?”
“如果这个能一直推行下去,至十年、百年,”李寒拿一根竹篾敲了敲那一堆书稿,“就会有。”
齐军进犯,大梁首战不利,人心惶惶。
八月十八,天子下诏,率禁卫亲征,云麾将军郑素随驾,调西两道军队,总二十万兵马驰援。太子监国,着大相李寒辅佐、户部侍郎裴兰桥辅佐。
十七日夜,萧恒将一副披挂起出来。压了几年的箱底,那箱子还叫萧玠踩着够过酥酪。
他弄了一只半大不小的油盆,又不知从哪儿寻了块鹿皮,这么一浸一绞,就着灯光擦起来。他这活儿干得仔细,灭了一盏灯也没来得及续,就着另一盏继续捯饬。
突然,眼前一亮。
“看东西要点两盏灯,”那人说,“擦东西也是。”又补充道:“不然臣要跟阿耶告状了。”
萧恒笑道:“阿爹记得了。”
萧玠将烛台放下,两只毛茸茸的白耳朵从他怀里冒出来,是陈子元打给他的那只兔子。
萧玠看着他擦甲胄,轻声问:“阿爹是不是要去打仗了?”
萧恒手上顿了顿,说:“是。”
萧玠半晌没说话,等萧恒将那双环臂擦好,他细微的声音才传进萧恒耳朵:“打仗会死的。”
萧恒丢开鹿皮,从案上拾了手巾擦净手,上去轻轻抱住他。
萧玠叫他拥着,个头只到他腰间,脸埋在他衣裳里,像白兔藏在他怀里般。他瓮声瓮气地问:“阿爹会死吗?”
“说不好,阿玠。”萧恒蹲下,看着他的眼睛,“如果阿爹没有回来,老师会在宫里帮你。如果你想跟阿耶走……就跟阿耶走。要好好吃药,好好听阿耶和老师的话,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