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不悔往外瞧去,目光落在幽幽竹林间,叹道:“李郎千里马,若因为民请命就此折损,我心有不忍。”
杜筠思索片刻,说:“李郎有忤上意,老师收他,只怕陛下会加以猜忌。”
众人却不料他如此说。杜筠将茶盏放下,继续道:“但凡做事,总有代价,全看值不值得罢了。”
话至此,他再度起身,向青不悔揖道:“李郎因直言而绝缘科场,自己却认为值得。得此贤才,筠为老师贺。”
杜筠告辞时天色已晚,正要出门,张霁已从身后叫住他:“小杜相公。”
张霁快步走上来,马鞭捏在手中,手臂搭上他肩膀,说:“顺路,一块走。”
杜府和张府一东一西,同金吾卫值房却顺路。杜筠便明了,叹道:“你还是不肯回去。”
“我好心陪你,你反而扫我的兴。”
杜筠笑道:“左右我也无事,送你回去罢。”
二人一道回了金吾卫值房,大院里弓弩手在练夜射,没有点灯。张霁这时说:“杜傲节,你不对劲。”
杜筠听语气仍笑着:“有么?”
“我都瞧出来了,你当老师不明白?老师没有问,就是不想你牵涉过深。”张霁说,“这事儿我们都听说了,不瞒你说,今日来老师府上,也是为了这件事。”
“老师说什么?”
“对冤魂不公,可对你来说,未必是坏事。尚有余地之时,及时退步抽身。”张霁的目光在昏暗中望向他,“但老师还说,有他一日,当为鬼鸣。”
青不悔想亲自介入。
他不想杜筠插手,是回护;想自己干涉,是公道。
“我不能一辈子在祖父和老师的羽翼之下。上头看到羽翼,就会想到党羽。这本就是我的差事。”杜筠目光如炬,“十三,我是想和你说另一桩事。”
“并州案疑点颇多,罗正泽可能是冤枉,你阿舅未必不是冤枉。都说崔十三郎当年是齐国奸细,但板上钉钉的逆贼罗刺史而今又怎样?当年你阿舅不在并州,是在相邻的邺州,通敌为何跑那么远?如此隐秘之事,你父又是如何详查内情?”
他缓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一直在查这件事,现在便是时机。趁如今择兰公尚在、此案主审尚在,今夜我们写状子,你明日递状,我来审理。事不宜迟。”
他语气恳切,张霁看了他一会,抬手拍了拍他后颈。
“有你这句话。”张霁只说了一半,笑了笑,道,“不到时候。”
他们正说着话,不远处有人动作一顿。
一个武骑问:“道生,怎么了?”
阮道生正引弓搭箭,摇了摇头。一松指,箭中靶心。
天色不早,张霁要去射靶,杜筠也没有多待,转头要走时,忽然听人在背后叫他:“阿筠。”
他回首一看,见杜宇带甲走来,便轻轻一笑,叫道:“大哥。”
二人一母同胞,自小便亲厚。杜宇远远一看,替他整了整衣领,问:“来送张十三郎?”又道:“你俩打小感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