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远比自己想像中要敏锐得多。
庙中凄冷,台上奉一座泥胎像,但头颅已被凿去。并州无头庙主共计十余座,座座如此。
阮道生跃到台上,宝台位置高,无人打扫已积满灰尘。李寒注意到阮道生并没有留下脚印,只有一层薄灰轻扬,很均匀。
阮道生察看头颅处的泥胎切口,手指里外捏了两下,又沿边缘刮了一圈,说:“立像时间大概是八到九年前,头颅处切口不规则,是有人刻意凿毁,但切面破碎处微小,说明凿得很仔细,还是横凿。”
李寒不太明白筑像之事,问:“横凿更难吗?”
“是。”
阮道生转到台后,一会便跳下台来,对李寒道:“塑像左臂被粘合过,看裂痕走向是凿断头颅时不小心割破的。”
李寒沉思一会,摇头道:“不应该啊。”
阮道生看向他。
“如果是为泄愤或其他恶劣目的,直接把整座塑像打碎岂不更容易?何须如此小心翼翼只割去头颅?不小心伤及其他部位,还要再度粘合……”
似乎十分珍而重之。
八九年前,也就是元和七到八年,并州屠城的那段时间。
按韩天理所述,齐国入侵,刺史罗正泽率全州百姓保卫并州,葬死者、慰伤民,之后卞秀京才卷土重来。
那在齐国退败和卞氏屠城之间,应当有一段时间间隙。
这些庙宇很可能就是此时建成的。
李寒退后几步,再次端详这座无头神像,突然眉心一拧。
不对,不是神像。
塑像脚下不是莲台,而是雕饰龙纹的石台。
李寒前前后后转了一遍,数得石台上共有五条四爪龙。
四爪五龙,为储君之制。
他心中一惊,忙上前吹灰察看泥塑衣着,却轻轻皱眉。
梁制皇太子衮冕,玄衣,纁裳,九章。泥塑衣裳花纹的确合乎衮冕规制,五章在衣,龙、山、华虫、火、宗彜;四章在裳,藻、粉米、黼、黻。
阮道生走到他身后问:“怎么?”
“颜色不对。”
“黑者为玄,黄而兼赤为纁。这泥像服色却是青衣黄裳。”李寒轻声说,“不是一名储君像。”
阮道生凑近泥像,用刀尖剐蹭下一层彩釉,在指间搓拈开,突然说:“不是青衣黄裳,是蓝衣白裳。”
“日积月累,泥像颜料褪色。但涂衣的颜料是花青,涂裳的颜料是粉白,不会错。”
阮道生话音刚落,李寒当即神色大变,急声问道:“他腰间所佩是不是一枚竹节?”
阮道生跃上石台,仔细观察片刻,对李寒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