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道生低头咬那块冷掉的蹄髈,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他进食很快,此刻却缓慢咀嚼了好一会,咽下之后像发了片刻的愣,突然问:“师父,怎么才算喜欢?”
曹青檀筷子一颤,抬头瞧他神色。
阮道生没有躲闪,目光极其郑重。
曹青檀将筷子搁下,叹息道:“能问出这句话,就是喜欢了。”
阮道生陷入沉思。
曹青檀继续道:“喜欢一个人,时时想见他,去哪都想在一起。这些也不一定——但他若高兴,你一定快活;他若受了委屈,你一定恼怒。只要他舒坦,你怎么都无所谓。喜欢了,再不怕死的人也会怕死。但只能活一个人,你断然叫他活,那时候,一块儿死就是天大的福气。”
阮道生转头看他,问:“会怕死?”
曹青檀道:“你怕死了。”
阮道生不言,倒了碗酒,一口吃尽。
曹青檀偏头瞧他,脸上不忍更甚,目中情绪剧烈翻滚,最后闪作即逝水光。自从认出阮道生后,他似乎一直在挣扎。
猛然,曹青檀将酒碗劈手夺下,低声喝道:“你走、快走!”
心中异样有了着落。
阮道生跃身而起的同时,大门砰地封死。数十条黑影齐齐跃下,将屋中众人团团围住。
圈套!
阮道生不可思议地转身,角落里,曹青檀扳紧那只酒碗,抬手攥了把脸。
曹青檀卖了他。
曹青檀,要他死。
他眼光四下一扫,当即有些吃惊。
被围攻的并不只是他一个,在场食客都被围住。而看他们的身手动作,当是影子中的青泥无疑!
清扫!
阮道生从袖中抽剑而出,正要运力劈刺,突然脊背一垮。
似乎背部的伤疤裂开,自骨到皮层层翻绽般,整个人像从里到外被活活砍成两半。
他抓剑的手指一颤,将剑镡的虎头死死攥在掌心。
其他食客也前前后后七倒八歪,明显无力招架。
是催动观音手的秘蛊,应当下在香炉里。此物虽有味,但头一个麻痹的就是嗅觉,专门针对青泥异于常人的五感。
这是一场针对青泥的屠杀。
是谁要动手?永王、岐王、长乐,还是皇帝?
三条人影齐齐跃起,三把长刀当头斩下。阮道生勉强抬臂一挡,在三人落地前滚身而出。他冷汗出了一身,紧紧皱眉,将喉头咸腥吞下。
曹青檀忍不住往前迈一步。阮道生视线已经开始泛红,通过那条跛腿认出他,勉强问道:“你有什么苦衷?”
曹青檀大张开嘴,喉中粗气直喘,顿时老泪纵横。
斩落在地的刀锋打断了他。长刀一拔,掀起一串地板。
酒肆共有两层,上头有人负责把守瞭望,高声叫道:“徼巡一会要往这边来,速战速决,放箭!”
话音一落,排排强弩架上栏杆。分不清哪一支弦先被拉动,顷刻之间,万箭齐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