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笑了一声,说:“果真是个门外汉,连家夥都不会找。竹花均不均匀还外说,你瞧,中间略窄,这蜂腰是选竹的大忌讳。音孔的孔壁也不够圆滑,保养得也不怎么样,底下怎么还断了一截,这是拿鱼胶粘上……”
他絮絮说了一会,只觉对方沉默,也渐渐止了音,抬头瞧萧六郎,说:“我不是那意思……只是卖你家夥的,他们糊弄你。”
萧六郎低低嗯一声,没有别的表示。
“你这箫不怎么好吹。”秦灼想了想,“我这里有一支,你先吹我的。”
他既挂了个乐官的名,自然有家夥送来。秦灼返身去找,走到一半突然发觉这话有大歧义,但瞧萧恒冷冷淡淡的样子,那日也是束手束脚的模样,男女事想必通不到哪里去,更别说这些粗鄙浑话了。
这样一来,倒闹得他自己有些难堪,萧六郎的鼻梁和嘴唇细节又放大般从眼前一闪而逝,他忙开了箱子,拿出箫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萧六郎仍在身后静静看着他。
秦灼走到他跟前,将自己那支紫竹箫递过去,问:“指法会吗?”
不待萧六郎摇头,他已叹口气,重新将箫拿过来,说:“我先吹一段,你先瞧着。”又问:“演习你总去过几次——也不知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上次你去时,师傅在教什么曲子?”
“《凤求凰》。”
秦灼愣了。
“上元宫宴要演这首曲子?”
“皇帝爱听,”萧六郎说,“投其所好。”
秦灼忽然忆起元和十四年底,长乐于宫宴演奏《凤求凰》琵琶曲,皇帝潸然泪下之景。
只怕里头有故事。
秦灼虽清楚,心里却有一层麻麻的异样,见阮道生站得近,神情专注地瞧自己吹箫,总觉得分外诡异,忍不住嘀咕:“这么想做凰吗。”
萧六郎耳力极佳,问道:“做凰?”
秦灼手指一滞,清了清嗓子道:“坐下,别晃我的光。”
萧六郎便依言落座,正襟危坐地看他吹箫。
第一个音飞出箫管时,秦灼便察觉萧六郎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他瞧人从来似瞧器物,目光淡漠,少有情绪。如今却暗沉下来,刀锋般将秦灼生吞活剥了个遍,最后一眼,死死钉在他双目之上。
这像野兽猎捕的目光。
秦灼自问没怎么得罪他,陡然和他两眼一撞,浑身一个激灵。
……是欲望。
这眼神他太过熟悉,四年里那么多人这样看过他,下一刻就要扒光他的衣裳。
萧六郎对他动了欲。
可怕的是,自己竟没有半点恶心的迹象。
箫声不知何时停了,他直视萧六郎,萧六郎却没有分毫动作的意思,只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面色无改,气息未变,甚至眉心微动,似乎疑惑他怎么突然停下来。
再明显的……秦灼不敢往下边去瞟。
他太平静,秦灼有些拿捏不准。这人从头至尾只盯着自己眼睛瞧。看眼睛,怎么会有欲望?
一室寂寂里,心跳声鼓动如雷。秦灼攥紧那支箫,喉头一滚,叫他:“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