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车的那只手提一把刀——
一把环首刀。
癞头和尚的声音响在耳边,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萧恒看向他。
“是果报。”
这残暴不仁的食人名单究竟是功是过,在萧恒盖棺之后仍无定论。但在当时的潮州,无人异议,无人反对,默然遵守,不约而同。
多年后,萧玠辗转找到昭帝亲笔的名单草稿,眼见一人名登榜首。那是他必须避讳的名字。那字迹赫然如血鲜红。萧玠试图借此窥探当年的萧恒,玉升元年,潮州深冬,他少年的父亲立在人群之外,那样无动于衷。
严冬已至,潮州死犯牢狱逐渐清空,充当刑场的土坡每天都被染红,城前大锅煮沸,肉香翻腾。
最后一个死囚只剩碎骨。
时辰已至。
这一夜,吴月曙支起病骨,和萧恒吃了最后一次酒。
杯酒将尽时,萧恒递过一只四方包袱,“到底辜负使君,不算善始,也未能善终。”
吴月曙双手颤抖地接过军印,说:“是我愧对将军。”
萧恒吃了口酒,默然片刻,将一把虎头长剑解下放在案头,说:“这剑是南秦少公所赠。等潮州守下来,使君若有缘再见他,还请代我将此物归还,和他讲……”
见他戛然而止,吴月曙问:“什么?”
萧恒默然,笑了一下:“算了。”
他仰头吃空酒水放下盏。
吴月曙心头一颤,抬头去看萧恒。一灯之下,萧恒面色平和,神态自若,一无怨恨,一无怖惧。
世间竟有如此视死如归之人吗?
良久,吴月曙终于问:“你还有什么愿想吗?”
他以为萧恒会说死守潮州之类的话。
萧恒说:“愿天下再无食人之日。”
天色未晓,天色将明。帐外吹彻一道角声。
萧恒说:“架锅吧。”
吴月曙抹了把脸,叫来守候已久的传令兵。
萧恒站起身,将束腕松开。为了方便今日赴汤镬,他没有穿甲胄,仅衣单衣,不像将军只像个普通少年人。吴月曙看着他,忽地想,自己的儿子若能活到现在,如今也该这么大了。
萧恒张了张嘴唇,像要和他拜别,话未出口,帐外便骤然响起地动山摇的隆隆之声。萧恒神色骤变,快步捉剑冲出帐去。
他刚撞开帐帘,唐东游已大喘着气飞奔而来,直接跪倒在萧恒跟前,抱住他哇的一声哭喊出来:“是援军!将军,援军到了,操他亲娘的援军终于到了!!将军啊,将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