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灿正用竹片挑拣刚采的苍耳子,闻言笑了:“你看这苍耳子,浑身带刺,能粘在兽毛上四处传播,可不就是为了把种子带到更远的地方?它或许不懂‘救人’,却懂‘活下去’,而这活下去的智慧,恰好能帮到人。”
他捏起一颗苍耳子,递到孟明远面前:“就像楚地的浮萍,顺着水流四处漂,哪里有潮气,哪里就有它的影子。草木的‘灵’,其实是顺应天地的本分,而人能看懂这份本分,便是医者的修行。”
孟明远摩挲着苍耳子的尖刺:“那咱们记这些方子,算不算替草木说话?”
“算,也不算。”林恩灿将挑好的苍耳子放进药袋,“草木自己在说话,比如浮萍在水边招摇,苍耳子在路边挂住行人的衣角,只是多数人没留心听。咱们做的,不过是把这些话记下来,说给需要的人听。”
窗外传来货郎的吆喝声,卖的是楚地特产的葛粉。林恩烨掀帘买回来一包,笑道:“这葛粉能清热降火,刚才货郎说,山里人中暑了,灌一碗葛粉糊糊就管用。”
孟明远眼睛一亮,立刻提笔:“葛粉解暑,楚地货郎传。”
林恩灿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道:“明远,你有没有想过,等咱们把《百姓方》编完,你打算去哪里?”
孟明远愣了愣,随即道:“我想回扬州回春堂,把学到的方子教给更多人。就像先生说的,让北疆的青稞、岭南的青蒿,都能在扬州的药圃里扎根。”
灵狐忽然叼来一片葛叶,放在孟明远的本子上。林恩灿望着那片绿叶,笑道:“你看,连灵狐都觉得这主意好。其实啊,不管在哪,只要心里装着草木,装着百姓,哪里都是修行的药圃。”
暮色渐浓,客栈的灯笼亮了起来,映着窗纸上三人一狐的影子,温馨得像幅画。孟明远把新记的条目仔细描了描,忽然觉得,这《百姓方》上的每个字,都沾着人间的烟火,带着草木的呼吸,而他们的旅程,不过是跟着这份呼吸,慢慢走向更热闹、更踏实的人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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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进入中原腹地,官道渐宽,往来商旅也多了起来。路边的驿站旁,常有行脚僧歇脚,青灰色的僧袍在风尘里格外醒目。这日歇在一家客栈,隔壁桌的僧人正对着一碗汤药发愁,眉头皱得像团拧干的布。
“小师父这药怎么了?”林恩灿忍不住问。
僧人苦笑:“这‘黄连’太苦,每次喝都像吞火炭,实在难以下咽。”
林恩灿看了看他的药碗,里面的汤药黄澄澄的,确实透着股冲鼻的苦气:“黄连虽苦,却能清心火。小师父若是觉得难喝,不妨试试加两颗蜜枣同煮,既能中和苦味,又不影响药效。”
僧人将信将疑,让客栈后厨煮了碗加蜜枣的黄连汤,果然苦中带甜,顺口多了。他合十行礼:“多谢先生指点。出家人慈悲,若能让病患不觉药苦,也是功德一件。”
孟明远在本子上记下:“黄连配蜜枣,减苦增效,中原僧人传。”写完忽然笑道:“先生,您这法子倒像变戏法,再苦的药经您一调,就有了暖意。”
“药是治病的,不是罚人的。”林恩灿望着窗外往来的车马,“就像这中原大地,既能种得下苦黄连,也长得出甜枣子,刚柔相济,才是日子的本味。”
往前行了几日,到了一座古镇,镇上有座百年药坊,门楣上“济世堂”三个字被岁月磨得发亮。药坊掌柜是个瘸腿的老者,见林恩灿背着药箱,便邀进去喝茶。
“先生看着面生,是游方的医者?”老者呷了口茶,“我这药坊开了三代,见过不少医者,像先生这样带着本子记方子的,倒是少见。”
林恩灿取出《百姓方》:“不过是觉得民间智慧可贵,想留些念想。比如这中原的‘地骨皮’,我听说用来煮水治消渴症,比一味用知母更稳妥?”
老者眼睛一亮:“正是!我祖父传下的法子,地骨皮配桑白皮,再加些粳米,煮成粥喝,既能降糖,又不伤脾胃。好多富贵人家得了消渴,都是靠这方子稳住的。”
孟明远赶紧记录,老者又指着墙上的药谱:“你看这‘冬葵子’,年轻人嫌它普通,却不知用它煮水通乳,比那些名贵药材管用多了。去年镇上张屠户的婆娘生娃后没奶水,就是靠这草籽救了急。”
林恩灿听得认真,忽然道:“老掌柜,我这《百姓方》想借您药坊的地方誊抄一份,若是有人需要,便可自行取阅。”
老者抚着胡须笑:“好主意!我这药坊正好缺本实用的土方集,先生若不嫌弃,我让学徒帮着抄,管够笔墨!”
接下来的几日,药坊里多了几张方桌,学徒们围着《百姓方》誊抄,墨香混着药香,竟有种特别的安宁。林恩灿则在一旁解答疑问,偶尔添些新的注解——比如“地骨皮要取枸杞根的内皮,外层粗皮需刮去”,“冬葵子需微炒,否则易致腹泻”。
孟明远看着一张张抄好的方子,忽然道:“先生,您看这些纸页,多像一片片叶子,要把草木的故事带到更远的地方。”
林恩灿望着窗外掠过的流云,笑了:“不止是草木的故事,还有人的。你看那抄方的学徒,将来会把这些法子教给徒弟;来取方的百姓,会把方子传给邻里。这才是真正的传承——像中原的黄河水,汇了千条溪,才成了奔涌的河。”
离开古镇时,老者送了他们一捆“牛膝”,说是中原特产的“怀牛膝”,补肝肾比普通牛膝更胜一筹。“先生带着,路上若遇着腰腿不便的,能派上用场。”
马车驶离镇子,孟明远把怀牛膝小心地收好,忽然发现灵狐的窝里多了片冬葵子的叶子,想来是药坊的学徒偷偷放的。他笑着指给林恩灿看,林恩灿望着那片叶子,忽然觉得,这一路的草木与人,早已在他心里扎了根,发了芽,长成了一片遮风挡雨的林。
而前路,还有更多的种子等着被播撒,更多的绿意等着被见证。这修行的路,便在这一程程的遇见里,慢慢铺成了人间的模样。
马车过了黄河,风里就带了些北方的燥意。路边的白杨树叶子落得簌簌响,像在数着日子往深里走。孟明远正对着《百姓方》上“秋燥咳嗽方”琢磨,忽然听见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掀帘一看,是个挑着货担的老汉,咳得腰都弯成了弓,额头上渗着冷汗。林恩灿赶紧让车夫停车,跳下去扶住老汉:“大爷,您这是燥着了吧?”
老汉喘着气点头:“入秋就犯这毛病,咳得夜里睡不着……”
林恩灿从药箱里翻出晒干的桑白皮和杏仁,又让孟明远取来路边的野菊花:“这三样煮水喝,桑白皮清肺,杏仁润喉,野菊花败火,比抓药方便多了。”他边说边帮老汉把货担挪到树荫下,“您先歇着,我去前边村里借口锅,煮好给您送来。”
等水开的功夫,老汉指着货担里的红枣笑:“这是自家树上结的,甜着呢。先生要是不嫌弃,带些路上吃。”孟明远接过来,见红枣个个饱满,在衣襟上擦了擦就塞给林恩灿一颗:“您尝尝,比药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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