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檐角铜铃在风中摇晃。
慧明跪坐在茶室斑驳的竹席上,膝前的《金刚经》被穿堂风掀起书页,沙沙作响。
"师父,这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弟子参了三月仍不得要领。"
他攥紧青瓷茶盏,指节发白,
"是否该将《楞严经》与《六祖坛经》对照参详?"
老禅师用枯枝拨弄风炉里的炭火,火星溅落在慧明雪白的僧袍下摆。
"去年冬雪压断后山老梅时,你可曾听见经书翻页声?"
茶釜里的水开始低吟。
慧明盯着老禅师布满茶渍的衣袖,檀香混着陈年普洱的沉香在空气里交织。
檐外忽然落下豆大的雨点,打在石灯笼上发出碎玉般的声响。
"茶凉了。"
老禅师将茶筅往清水盂里一浸,乳白茶沫顺着陶杯壁缓缓沉降,
"把东南角的《法华经》搬到经堂去。"
慧明起身时碰翻了砚台,墨汁在经卷上洇开一朵黑莲。
他慌忙去擦,却听身后传来轻笑:
"昨日有只狸奴打翻供佛的清水,倒映的月轮碎成三瓣。"
雨势渐急,慧明抱着经卷穿过回廊。
竹帘外的芭蕉叶在雨中狂舞,他瞥见老禅师正蹲在菜园里,任由雨水打湿僧袍,将歪倒的茄苗扶正。
次日寅时,慧明在斋堂闻到焦糊味。
奔进厨房时,老禅师正用火钳夹出烤成炭块的胡麻饼:
"火候过了。"
他掰开焦黑的外壳,露出金黄的饼芯,
"就像你昨夜擦经书,白麻纸都要揉破了。"
晨课钟响到第三声,慧明发现香案上的青瓷瓶不见了。
他在后院找到老禅师时,对方正把枯梅枝插进豁口的陶罐。
"完美无缺的花器,"
老禅师摩挲着罐身裂纹,
"反倒衬不出梅枝的风骨。"
七日后暴雨又至,慧明在藏经阁整理典籍时,听见瓦片坠地的脆响。
奔至庭院,见老禅师立在倾颓的经堂檐下,雨水顺着他的斗笠汇成银帘。
"去年加固房梁的匠人,"
他的木屐踩在碎瓦片上咯吱作响,
"坚持要用新伐的杉木。"
慧明突然冲向雨幕。
积水漫过石阶,他抱起被淋湿的经卷时,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与雨声共鸣。
老禅师的声音穿透雨帘:
"小心脚下,青苔比佛理更滑。"
深夜,慧明跪坐在漏雨的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