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朦胧的视界中,它看到了一团模糊的人影。
那道人影负手立在太阳之下,所站的位置恰到好处,无法为它所处的棺材内投下半点阴影。
而只是犹豫了一瞬,它便操纵起最靠近对方的血丝,向着那方向颤颤巍巍地,一点一点地挪动了过去。
和它当年做下的选择一样。
因为它太饿了,它想活着。
这是本能。
不论是诡异,还是人类都会拥有的本能。
终于,在漫长的挣扎过后,那条血丝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爬到了阳光下。
可血丝并没有被那骇人的日光蒸发。
因为,它得到了活下去的基础———血,肉,情感。
它得到了一个人。
一个施舍给它的活人。
虽然那活人一直在哭叫,求饶,可它最终得到的恐惧却只有对方临死前的最后一声哀嚎。
但,于此刻离消亡只差一步之遥的怪物而言,这样微不足道的恐惧却是已经足够了。
它贪婪地吞吃着那人类的全部,每一条血丝都在为新鲜的血与肉而发出激动的沙沙声,它听到了一声满足的叹息,那来自于它的灵魂深处,来自于它的第二本能。
“你现在就像个不知满足的寄生虫,为了填饱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而榨干母体的所有养分。”
怪物感受到了棺材的震动,是操持着那道高傲声线的主人坐在了棺木的边缘,也许是它的吃相过于丑陋的缘故,对方竟是直接哈哈大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它消化掉那人类的最后一根骨头,对方才就着先前的话,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但现在,就算是把‘母亲’全部都吃下了肚,你还是不知足,不是吗?”
是的。
它还是很饿。
只有一个“母亲”,又怎么可能填饱它的肚子?
它操纵血丝,将视线重新投向那坐在棺木之上的“人”。
“真是贪婪。”
可呈现在它眼中的,却是一颗乌鸦的脑袋。
那颗顶着乌鸦头颅的人类身躯同样注意到了它的视线,便朝着它缓缓俯下了腰身。
填满了戏谑情绪的乌黑眸子在它的视线里慢慢放大,它一言不发地看着,直到尖锐的鸟喙探进了棺材里,横铺其中的血丝才开始烦躁不安地蠕动、低吼。
可下一刻,那颗乌鸦脑袋突然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被黑色阴影团团覆盖,勉强能够看出轮廓的人脸。
“可是于我们而言,贪婪理所应当。”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异声音从那张脸孔之上飘出,淡漠而平静,让人本能地便会选择去相信对方所说的一切:“我们理解你,因为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是同类,我们……”
“是诡异。”
怪物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它只是盯着那张似人非人的脸,不做争辩,不做抵抗。
万籁俱寂,整片空间里只剩下了血丝窸窸窣窣的爬行声。
直到棺材里躺着的不再是一堆如绦虫般肆意爬行的血丝,而是一副扭曲怪异的人形躯体,它才抬起刚刚勉强编织出的右手,径直越过眼前的“同类”,将其搭在了棺材的边缘。
随后,稍一用力。
它便从一辆停稳的人力车上站了起来。
郁郁葱葱的树木被城市逼退,寂静霎时被喧哗填满,在车水马龙中,不知何时披上了一层人类皮囊的怪物本能地攥紧了挂在左手上的猩红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