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他走了整整一夜。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城市轮廓浮现在地平线上。
高楼依旧林立,广告屏闪烁着“高效”、“同步”、“身份验证中”的冰冷字样,仿佛《忘典》从未崩解,系统仍在运转。
可陈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街角的老人不再低头刷屏,而是围坐下棋,口中念着,
“我师父教我这招‘双马饮泉’时,还抽着旱烟袋呢。”
公交站台,一个小女孩对着录音笔说,
“我奶奶的名字叫林婉秋,她会做桂花酒酿圆子,甜而不腻。”
这些话不再被删除,不再被归类为“无意义数据”,
它们正悄然编织成一张新的网,托住那些曾要坠入虚无的灵魂!
陈泽穿过老城区,拐进一条窄巷。
巷子尽头,一堵斑驳的墙前,静静立着一块无名碑。
没有照片,没有生卒年月,只有三道刻痕,那是人们为纪念车祸亡者自发立起的“记忆之墙”。
他在第三十七块砖前停下。
那里,有人放了一副老花镜,一副自行车把套,还有一张烧了一半的电影票。
而最中央,是一张手写纸条,字迹稚嫩:
“爸,今天我学会骑车了。你要是还在,一定会扶着我说:‘别怕,我在后面。’”
陈泽蹲下身,轻轻拂去砖上的尘灰,摆正三柱清香。
他没有打火机,于是他取出那瓶槐花蜜,滴在香头上。
又从怀中取出一片发光的槐花瓣,低声道:
“以记忆为引,以爱为火。”
花瓣轻颤,忽然自燃,幽蓝火焰无声腾起,不烫人,却照得整面墙微微发亮。
三柱香缓缓点燃,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盘旋片刻,竟凝成一道模糊人影。
穿着旧夹克,左手缠着绷带,正是李云峰的模样。
“老李……”陈泽声音沙哑,“我回来了。”
烟影不动,却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天他俩在修车铺喝酒,李云峰说,
“咱们这种人啊,活不成英雄,但至少别当个被人忘了的鬼。”
“你不是鬼。”陈泽抬头,“你是第一个教会我‘名字是有重量的’的人。”
他记得那天,李云峰翻着一本被水泡过的户口册,指着一个个被红笔划掉的名字说,
“他们不是死了,是被‘注销’了。
可只要还有人记得他们怎么笑、说什么话、爱吃什么菜,他们就没真正消失。”
后来,李云峰死于一场“意外”车祸。
官方通报说“驾驶员操作失误”,可陈泽知道,那辆车的刹车线,是被人用记忆清除剂腐蚀过的……
那是归录司的手段,抹除一个人,先从现实下手。
香燃至一半,烟影忽然抬手,似想触碰陈泽的脸。
风起了,槐花飘落,如雨。
“你走吧,”陈泽轻声说,“这次,换我来记住你。”
他取出手刻的小木牌,放在香前,上面写着:
李云峰